他说着,天凉抬起了头,包子却没有动,静静坐着,低道:“阮先生,我并没有浪费自责心,我知道玄叔叔在没见到我之前,不会轻易便失守自己的生命,可是这琅邪宫的六十位守卫,全部死于蛊毒,我身为少宫主……怎可能不痛心?”
阮美人叹:“本先生自认手脚很快了。”
“谢谢先生顾及我的心思,将那横陈在宫门前的数具琅邪宫人尸体化了干净……可他们伴我数年,尽心尽力伺候我数年,我当该为他们缅怀,也为自己的不当之举而造成的后果,负上责任!”小宝眸色发沉,“三十守卫的仇,势必要由我讨回!”
天凉顿了顿,抿住了薄唇。
来时她听君小宝讲过,为防那位叫做玄离的玄叔叔太快寻到他,又阻止他下山将他抓回,小宝偷偷用古玄之法,抑了那位玄叔叔的行动,而那古玄之法,可抑人行动,无自破之法,除非施术之人解除,被困之人必要经半月,才可从那禁锢中恢复自由。
如此这么看来,那些南诏人来时,正赶玄离被控无法反击之时,趁机进了这琅邪宫,也抓走了那琅邪宫内的所谓上古神兽。
而关于琅邪宫有神兽的秘密……必是与当初与南仲卫勾结的凤惜云有关,想是沈重任也察觉到了凤惜云的异常,借法从那面具人身上得了关于兽宠的秘密,从而使南诏,得了关于琅邪宫的秘密与消息。
若然,这南诏,不会这么巧合,又时间这么恰好的同时出现两只兽宠来!
这仇,南诏皇族给的。
是她儿子的仇,那也是她的!
阮先生沉吟一声,说道:“南诏人闯宫之后,各处都布了蛊毒也留了人手,我想这也是证明那玄离未亡的原因之一,否则他们大可离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至于你方才所说的那位花蛟与花音,若非死了,那便是被南诏人带走了。”
“花蛟,是海中蛟龙神兽。”君小宝淡提了一句,神色一恢复平静,起了身,“南诏皇室,只会想得到它,不会杀了它。”
阮美人听此并无惊讶,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却是望着君小宝那神情与姿态,不由暗赏。
由始至终,这孩子都没有对他化尸之举表示愤怒,十分清楚的知道那些守位为中蛊的尸体,难保有蛊毒残留,若不处理了干净,对他们三人,难免有害无利。
并且,在他如此快速的动作下,也能发现的如此即时,观察力,可见非同一般。
在经历了这么些直接性的打击后,没有无理取闹,没有过度悲愤痛苦,更没有慌乱一气不知所谓的恐惧,所说出的话,所做的举动,都是令人佩服的明理。
这娃娃,将来必成大气。
“娘亲,我们到主殿去。”君小宝起身,提醒,“主殿直通地下甬道,虽说几乎已肯定,可我仍想去确认下那些神兽可否还在。”
天凉点了头后,便跟着君小宝朝琅邪宫主殿里走……
阮先生虽不情愿一趟一趟的跑,但想到答应了圻暄不能令这母子俩中毒中蛊而亡,那么久他必要做到,这关乎他阮大美人完美无瑕的信誉!
某变态先生此时,完全忽略了自己根本无信誉可言。
至琅邪宫主殿,天凉踏入第一脚时,不自觉便愣了。
熟悉感,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蜂拥而来。
装饰,摆饰,味道及一切……这明明是陌生,却带着诡异的熟知之感。
主殿装饰典雅,以云顶檀木为梁,以透明白玉做盏,桌为朱红漆色,棂为沉木打制,殿中洁净无瑕,色调纯净,而摆放的饰物,也多为淡雅之品,足足显示这宫中曾经主人高雅的作风与性子。
天凉朝前走动两步,觉察有微风吹入宫内……
殿内深处,传来了风铃似的响声,叮叮当当,清脆柔和。
天凉一震,胸口蓦然空荡。
风声,轻铃声,惨白的日光,似有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倚靠在门框上,声色飘渺空旷,却又似十分清晰的印在她脑海中唤她,“不乖的小家伙,怎又来了?”
天凉抿唇一咬,脚步突然转开,不听使唤的朝那响声处跑去。
君小宝与阮美人同时一停,狐疑望向行动怪异的天凉。
“娘亲?”
包子面露不解,看到天凉跑向的方向时,脸色倏然暗变,“娘亲,那里……”
天凉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快速的奔着步伐,未加迟疑,不加犹豫,在这错综蜿蜒的曲折游廊间,无意识选择了一跳路,行的笃定,跑的飞快。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急切的奔跑,又为何径直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却只觉这声响好似有魔力般,引她前行。
到了。
她望着那随风起伏的水晶幕帘,沉沉呼吸,掀开幕帘,朝里走去……
水晶帘后,是一处寝房,梨花木雕刻出纹痕的八仙桌,木阔沉香的宽床上挂着鲛艄宝罗帐,帐尾银线绣制的海棠花扬起一片明晃耀眼的光泽,榻上青玉抱枕,扑着纯白的蚕丝绣被,雅致清凉。
天凉望着那床榻,不自觉走入那房内,坐上了榻,手抚上那霜色雪白的棉被,低头将面埋了上去……
清冷沁入脾肺,令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味道很陌生,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味道,却又觉莫名的怀念……
她这是怎么了……到底在做什么?
天凉不懂,只是将脸埋入这被中,阖上了眸,面颊贴着那冰凉的丝被,轻轻磨蹭……
“娘亲……”
君小宝站在水晶帘外,望着趴在榻上的天凉,眸色复杂之极,也惊讶之极。
天凉缓缓回了神,静了片刻,坐起了身子。
她看到君小宝站在门外望着她不动,起身不解道:“包子,怎么不进来?”
“娘,包子,进不去的”,包子眸中,有水泽闪动。
天凉仍是不解,“这里没有机关,也没有蛊毒,怎么会……”
她说话间,眼睛不小心望到了那墙角里搁放的桌岸上,摆着一副丹青。
远望去,能看到丹青上,画着一个女子。
十几岁模样,模样还很青涩,可眸中,却有着不符年龄的聪慧灵动,就连那嘴角笑容,都有着几分狡狐般的黠光。
那抹自信与清傲,是谁也模仿不来的气韵。
那是她看过上千上万遍,太过熟悉的表情。
天凉双手有些发颤,迈着迟疑的步伐,缓缓走了过去——她拿下压着的石砚,拿起了那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