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彻底对上那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容颜时,终于忍不住胸口的震惊,脚步一退,将丹青丢了下去……
山风未停,门外水晶坠帘仍在叮叮咚咚的响,十分悦耳。
“娘亲。”
包子唤,低语静述,声音很轻,也很清,“这是爹爹的寝房,除了娘亲…谁也不能进入的寝房。”
天凉低望去,望见丹青右下角,题着三个字。
行云流水,刚毅醒目。
这是男人的笔迹,也是一个男人的名讳。
君无寻。
这是,君无寻作的丹青。
六年前,为她所作的丹青。
不是为厉天凉,而是,为陆蓝。
山风停了。
叮铃声不再起伏晃动,静谧一片,天凉的心口,突然也变的很安静,很安静。
厉天凉,懦弱胆小,待人怯怕,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神情。
这样成熟而深谙世事的表情,也不会如此怪异的出现在一个十三岁少女的面上。
那副丹青,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六年前,与君无寻相处,生下君小宝的人,不会是厉天凉,是她陆蓝。
为何会如此笃定?因为这房内书桌,床榻,以及花瓶凳子排列摆放方式,与从前陆蓝的卧室,一模一样。
世人,哪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不说极其武断的判定,那么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证明,在她做植物人那段暗无天日,没有意识的空白时光里,她已来过一次这里。
为何厉天凉对这两年毫无记忆?
她想可能并非因为被谁封了记忆,是因厉天凉,根本从未曾经历过那两年时光,而是那两年被另一个时空而来的人,强行占据了身体,度过了那两年,并做下了火烧君家的恨事。
期间经过什么,她忆不起。
可有些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最不可忽略的是……这床榻,这屋子,和这一切,带给她的无比熟悉之感。
天凉思考着,忽觉有些头疼。
她弯身拾起丹青,将它又搁到了桌上,压上了石砚,接着,什么也没带,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空着手,从那寝房中走了出来。
“娘亲……那水晶帘上,是附有爹爹玄息的。”
“娘亲,这琅邪宫里,包括玄叔叔,包括我,都不曾能穿过这玄压,进入过这寝房内一步呢。连靠近那水晶帘,都会被反弹出数丈之远……”
“娘亲,包子果然没有认错!”
包子很开心,雀跃的一句句说着:“娘亲是爹爹最特别独宠的女人,娘亲,也是包子独一无二的娘亲!”
是啊,若没有任何干系,她是不可能没感到任何阻碍,毫无意识那么顺畅的便走了进去罢。
若是曾经没有交集,她又怎可能听到这水晶帘被风吹动的声响,失了神失了意识的就冲了过来。
若是她不认得君无寻,当时在悬崖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讳时,为何会哭,哭的那样厉害?
独一无二……
君无寻的独一无二。
天凉回头看了眼那寝房,抿了抿嘴角,心中繁复,不知是何滋味。
“呵呵。”
一直立在远处旁观不语的阮先生突然笑了,笑声揶揄,眉眼轻挑,模样像似是看好戏,说出的话,也足以令天凉面上更暗一层。
“想他圻暄,圻大先生,多少女子觊觎奢望,都不曾动过心,更不曾安嘱我随着保护过任何一个。想不到……如今看上的,竟是一个心思在别人身上的女人……”
阮美人摇头,啧啧,“无趣,所以我才说,天下女子一般,无趣。”
“无趣,无趣,无趣啊。”
阮美人连道三声,转身款款朝另一处走开了。
天凉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只觉被他这样说,自己却是一句话也道不出,更回不出。
特别是在听到圻暄两字时,不觉自己胸口中,更多了几分沉重的酸涩。
圻暄……
六年前,原来这个曾为君无寻生下孩子,为君无寻愤怒,为君无寻流泪,甚至想起君无寻还会心痛的人……不是厉天凉,而是我,陆蓝。
圻先生,我明明偷偷下过决心的——绝不会再为君无寻这个陌生的名讳,陌生的男人落一滴冤枉而无辜的泪。
可是……
可是当看到丹青下携刻的三个字时,当我想起脑中想起那时挥剑时的决绝与怒喊时,当我坐在床榻,将面颊贴上那冰凉的银丝被上时……
虽然我不想哭,可我仍是感觉难过,那难过,重于落泪。
先生。
对不起……
平复了心绪,天凉随着小包子一同从主殿后方下了宫下的地底深处去查探那些兽宠……
阮美人讨厌阴暗潮湿地,听天凉这么一说,根本就不等她说完,直接走出去以表示自己没兴趣不屑参加的态度。
天凉瞪了一眼他的背影,无语的哼一声,带着小包子,决定两人独自下去了。
只是还好阮先生还有点良知,临行前为他们撒了一把东西在身上后,在放他们下去。
包子打开机关,天凉则牵着手,一大一小两人,小心的下了那幽暗旋深的台阶。
这一路上,果然墙上和脚下,有不少攀爬的毒虫,只是那毒虫在两人靠近时,阮美人撒的那把东西便起了效用,纷纷退了下去,这一路,两人倒也算是安全无波的到达了地宫。
底处极暗,又极静,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都回荡的清楚。
天凉见到墙壁四处挂着灯盏,便用右手运起武气,想以火武点燃那挂在墙上的灯盏,却不料指上火星刚起,那与入山时同样的强大吸噬力再次袭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由她自身溢出的武气,嘶的响了一声,便消失了。
“这里与山口处一样,不能随意使用武气。”
小包子解释着,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灯盏,“琅邪山临东海,这山底曾有一只海底万年龟兽爬至山底偷懒睡觉,后因贪恋这山上风景,便待再没移动离开过,百年来一只守着东邪山,不让任何人擅入山口,也是后来被爹爹用半柱香时辰降服了,才答应在此山建琅邪宫,继续守山。”
万年兽宠,降服只用半柱香时辰,天凉微有震惊。
她低头看去,顺着灯盏依次被点亮,发现自己脚下所踩的石上,与普通山石有所不同,凹凸不平,仔细看,好似与龟壳的形态十分相似。
“它的四肢早已与山长成一体,现已是神仙也难移,不可能被人带走了”,包子见她疑惑,继续解答,“我们入山时不能使用武气,一在于爹爹设下的护障,二便是因一直有它守着,它虽不能言语不能移动,却可将武气吸噬制约,免琅邪遭人叨扰。它对我们琅邪宫人来说,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