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竿,道:“至时你便知。”
跟没回答一样!
天凉白他,“什么高人,就会装神弄鬼,模棱两可。”
“厉姑娘”,他起身,朝她微微一笑,“知恩图报这四字何意,你可懂得?”
“圻先生,你既然要不留名做好人,那就不要图回报”,她笑的甜,“我可没求你帮我。”
“你今日用火武之息时,可是感觉身难自控,胸堵难畅,脾肺不通?”他眼里噙着笑,发问。
天凉一顿,愣住。
他说的,全中!
她确实被他说现在不能擅用火武,否则一定遭噬身之险!
“你的意思是……”
天凉想追问,却见圻先生已起了身,漫步朝走廊另一处走去了,随着那背影,飘出了不快不慢的令声,“劳烦厉姑娘将鱼儿归整好,替圻某放生。”
天凉脸一黑,怒了!
归整放生——那意思岂不是说要保这些鱼一条不亡健健康康的放回水下去?
那他吊上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定是早知她喝酒打架被人抱,从一开始就故意钓这么一堆鱼打算好的,作惩罚来警示她的!
这男人,耍她快比吃饭寻常了,丫的!
用晚膳的时候,难得圻大先生与众人同桌而食,秋铃那个激动啊,小包子那个开心啊,整个屋中人那个崇拜啊……那目光个个儿都如同激光雷达扫射一样把一百四十分的注意力和关注力全都放在了圻先生身上。
秋铃生怕菜式不够美味,汤水不够香郁,自己伺候不周到,让传说中的圻先生遭了怠慢。
小包子挤在圻先生身旁吃饭,左问一句,又问一句,又把自己听到的关于圻先生的丰功伟绩全都问一遍,似是要把圻先生的家底给刨出来,恨不能要得圻家家谱似的。
只有天凉最淡定,也被忽视的最彻底。
她扒着饭菜,看到圻先生夹了一块苦瓜放在了包子碗里后,要他常常味道。
天凉一看就冷笑了,心中得意道,歇了吧圻大先生,我家包子平时不挑食,就是讨厌吃苦瓜,你这是撞到枪口上了。
对面的包子蹙眉,有些排斥,“先生,我不想吃这个。”
“此物清心明目,益气解热,只有尝过”,圻先生平静说着,又夹了一块小包子,“方知其励勉之意。”
小包子闻言,默默盯着那苦瓜看了数秒后,最终夹起,带着沉重的表情放进了嘴中,嚼了几口后,小嘴一抿,开始总结,“苦后得甘甜,涩却香来,清脆爽口,正如先生曾讲与我的,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经历一番挫折的成功,想必也难风雨的洗练而屹立不倒。这……果然是个好东西。”
圻暄望着小包子,目光赞赏,一副君同学,你果然孺子可教的神情。
天凉惊悚。
她记得自己那时怎么劝怎么威胁,小包子只闻了一闻就推到一旁,竭尽各种卖萌及苦情攻势,誓死也不吃一口这绿色食品。
不想,他现在吃了,被圻先生用言语给忽悠吃了,这还不说,竟然还由吃寓教,自发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人生哲理来……
天凉不由喷饭,呛了好几口,大捶胸口。
“你怎还不如个孩子”,圻大先生的叹息响在对面,一方灰色手帕便伸了过来,拭了她的嘴角,带来了一言取笑,“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小包子急忙把苦瓜推到她面前,认真道:“娘,你爱吃,都给你。”
这小子还真会配合外人!
天凉左手推开圻先生的手绢,右手推开小包子的苦瓜,拍筷而起,气道:“饱了,你们慢用。”
有个巴结妖孽的儿子,气都气饱了!
她迈着大步朝外走,不料,身后又传来圻先生对小包子温雅如玉的人生教导,“食物珍贵,你千万记得,以后万不可学你娘亲挑食的毛病。”
“明白!”小包子扬唇一笑马上道:“包子也相信,先生一定能会纠正娘亲糟蹋粮食的毛病的,对不对?”
圻先生笑,“自然。”
天凉那踩门槛的右脚正要跨出去,听见此语,顿时大跌,险些吐血——
这死小子,吃里扒外也该有个限度,她这半只脚还没跨出门呢!
天凉转身正欲厉喝教训儿子,不料小包子已经很识相的跑过来,一把蹦上来抱住了她的腰完成了高难度抱她的姿势,随即圈起手凑近天凉,朝她附耳道:“娘亲,我都打听了,他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爹爹,加油!接下来交给你了!”
说完,跳下,跑开了……
天凉望着他雀跃又小小的身影,抚额,无语。
什么至少有一半,圻暄和君家又没什么关系!
她要加什么油!接下来又要做什么?你小子能不能把意思表达清楚了再滚蛋?
“走罢。”
圻先生也用完餐了,走到她身旁面色无波的吩咐,“我们回房。”
我们……
尽管知道他所言是治伤的意思,天凉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几抽,她跟在他背后,直到卧房门前了,终于不情不愿的发问:“咱俩以前,见过没有?”
圻暄脚步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也许有,也许未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天凉威言气道,越觉今天这男人特别欠揍,“不准再给我模棱两可的回答。”
圻暄侧过首来,淡道:“说有,是因望见你策马奔驰时,忍不住随去;望见你即将落湖之刹,忍不住出手救你;看得你立在湖中的容颜,又做出不符自己性子的非礼之事;我本不喜糕点,却偏偏无端到一处便先尝桃酥,可惜吃遍四玄桃酥,都觉无味,只在遇见你之后,才品得了个中甘甜。说未有,是因为,你厉天凉,在我圻暄二十四年来清清晰晰、一件不遗的记忆中,竟是毫不存在的。厉姑娘,你说我该回答有,还是未有?”
天凉听他一语,不觉得气愤,只觉脸红心跳。
她站在他侧面,仰望着他的脸面,被他的话语,震慑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怔愕。
她看着他,薄唇微张,喉间有些干涩,半晌,只挤出一个字,“我……”
圻暄走近她,将她缓缓圈在臂中,抵在了墙上,“你什么?”
天凉本只是想着包子的话,随口问了一句,哪里道,他却突然这么认真的答了一大堆,并是其中每一句每一字,都值得让她心跳失序,错乱慌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