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山南开市日,难得的大晴天。
“月亮,你快两步”
“哎”
月亮提一口气,脚步又快了几分,跟上张碧,微微喘着气问道:“小姐,还有多远呐?”
“前面拐弯就到了”
到了德庆酒楼门口,张碧深呼吸,让自己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走开快,而猛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
月亮也有些气喘,但呼吸间不住地有饭菜香飘过来,正值午膳时间,月亮只觉自己一下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进去吧”
几个呼吸后,张碧挺直了腰杆,优雅地迈进酒楼。
“好的,小姐~”
月亮跟在后头,新奇地看着周遭新鲜的事物。她第一次来酒楼,往来端着菜的小二吆喝,桌上的菜品青的红的,各色各样,看起来都好吃极了。月亮余光瞧着,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
两个跟着领路的小二上楼,进了天字号包间。见付谨言站在临街的窗户向外眺望,张碧瞬间红了脸,方才自己的失态岂不是全被人家看在眼里了?
付谨言听到身后有动静,从对面街角处收回视线,转身看是小二领着两位戴着素帷帽的女子正走进来,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从容地迎上去:“张小姐,月亮姑娘”。
“付公子久等了”
张碧摘下帷帽,两腮微醺,端正地给付谨言福礼。月亮也正儿八经地跟着行礼,她昨天就被小姐抓着恶补了一通礼仪言行,今天正是趁着新鲜,做起来有模有样。
“哪里哪里,是在下来早了,请坐”
客人到齐,小二便麻溜地把早已备好的饭菜端上桌,饽饽锅子炖羊肉、银耳莲子羹、老火母鸡汤、红烧豆腐、糖醋鲤鱼、宫保鸡丁、炝炒三鲜、虾仁春卷、什锦蒸甜糕,美味佳肴,荤素搭配,好一桌南北汇通大丰收。
看着一盘盘雕花镶珠的美食,月亮两眼放光。
付谨言看小丫头娇憨的模样,知道自己安排尚可,客气地与张碧说到:“他家午膳免不了满座,晚些怕是要等上一等,在下便冒昧自己安排了几道,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张碧平时鲜少到酒楼吃饭,也就早年人小,跟着爹爹去过几次,她所知道菜品最好的,也就是东市的福华楼了。这德庆楼是去年才开的,又在中心府路,地段顶好,听说价位顶顶贵,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好笑地看了一眼垂涎欲滴的月亮,张碧朝抱歉地说:“本该碧儿宴请公子,倒是让公子破费了”
“张小姐哪里话”
付谨言笑回:“小姐能应邀前来,在下感激不尽,哪是这一顿半顿的饭菜能表达得尽呢。”
小二将最后一道端上桌后,恭敬地问付谨言:“爷,菜已经上齐了,可是现在用膳?”
付谨言无声询问张碧和月亮,月亮自不必说,眼睛就没离开过桌面,张碧也轻轻点头。付谨言询得两人意思,便朗朗与小二吩咐道:“用膳吧”
“哎”
付谨言发了话,门外的侍女随即端上擦手的湿巾布,让三人擦手,便一一退下,小二将门掩上,走回饭桌旁伺候着。
这正好方便了月亮,桌子太大,好些菜离得远,站起来不礼貌,月亮正愁没得法子吃上。
只见月亮雪亮的眼睛看了眼小二,又扫了眼装鸡汤的煲,店小二心领神会地为她勺出小半碗,放到月亮右手边上。
“小姐小心烫”
月亮拿起勺子,小半碗不多不少,刚合适饭前润喉暖胃,赞许地朝小二点点头。
现在有个眼明手快的小二帮夹菜,月亮吃得格外舒心。
原来世间还有如此美味,她平日里多见是周婶烧的大块萝卜大块肉,不知道还有这么精致清雅的菜肴,清爽可口还很下饭。
两口菜,一口饭,先吃红,后叠绿,难得遇识规矩的主,店小二乐得伺候着。两人配合默契,引得付谨言不住侧目。
这小丫头他虽只见过两面,懵懂天真,也不爱搭理人。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娇贵,那是京都里的官小姐打小才能养出来的。
一个乡县普通人家的丫头竟也生出几分来,付谨言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小地方呆太久了,看什么都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但,这兴许是件好事。
他打量得隐晦,千百个念头也只是瞬息间,月亮两人并不知情。
张碧瞧着月亮吃得欢快,心里哭笑不得。怪不得平日里总不吃主食,原来是嘴刁得很呐。忍不住调侃道:“原我还以为你是小雀肚,原来是家里饭菜不够香啊,可把你给虐待了这么久。”
月亮听张碧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像被戳破了真相一般羞涩不安。
付谨言看她小鹿般的大眼睛晃着闪光巴眨巴眨的,有些心软,尽管知道张碧是调侃,也忍不帮月亮开解道:
“这家酒楼多是南边的厨子,最是擅长做点心,小姑娘免不得多吃两口。”
说着,又朝月亮轻声哄说:“难得你爱吃,便多吃些。回头让小二打包些他们招牌点心回去可好?”
“嗯嗯!谢谢付公子~”
月亮得了这么个便宜,可劲乐呵,笑得眼角弯弯,只剩两轮月牙儿挂在脸上了。
“月亮,莫要胡闹”
张碧平日里虽也是如此宠溺月亮,但看到付谨言这么跟月亮讲话,心里竟有些不得意。
月亮以为小姐只是像往常一样随口说说,于是俏皮地轻吐舌头,冲张碧眨着大眼撒娇。
张碧还想说她两句,却见月亮背后的窗户突然有两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吓得直了眼。
付谨言只来得及将月亮拉到自己身后,跟张碧喊上一句:“小心!”
店小二立马出掌击退袭击张碧的黑衣人,很快,付谨言和店小二便一人一个,跟黑衣人厮打起来。
“快走!”
付谨言打斗中,焦急地朝张碧两人喊道。
张碧心知待在这里只会给付公子添麻烦,拉着紧靠自己的月亮就往外跑。谁知才出了酒楼门口,就被守在楼下的黑衣人劫持了,一把拽进马车里,甩起马鞭就跑。
月亮一被黑衣人碰着,就开始连声尖叫。张碧瞧着也觉得是个法子,便跟着一起尖叫,后面吵得黑衣人实在耳疼,只好一人一手刀子劈晕过去。
付谨言看马车走远,目光沉沉,整理了一下方才打乱的衣裳,吩咐道:“备马”。
月亮在无尽的颠簸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昏暗的车厢。她最近都经了一回被拐,便时常梦见这种场景,有时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有定定看了许久飘荡的车帘子,帘子上有个图腾,像郑婆婆家的小花猫,但没那么郑婆婆家的漂亮,这个有点龅牙。
抬头久了有些累,月亮扭了扭脖子,却见张碧也在梦里,歪躺在另一边。
“小姐?”
月亮赶紧起身,这一动,就扯到了后脑勺被打的地方,一阵后疼让月亮想起,她没做梦,她们被坏人打晕了。
也不敢大声喊,悄悄爬到张碧身边,摇醒她。
本来马车就晃,月亮又是一阵摇晃,张碧被晃得有些难受,幽幽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异所,“月亮……?”
“嘘”
月亮赶紧捂住张碧的嘴,小声说:“小姐,我们得趁坏人不注意,跳车跑路才行”,她知道,书上遇到这种场景,都得跳车才能逃跑,不然就会被绑匪绑住,然后拿来威胁别人,最后被抹脖子。
“额……”这么突然的么?张碧有点慌,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呢。
月亮可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张碧悄悄凑近车门,看着乌漆麻黑的树丛,嘴里念着:“三、二、一……”
“站住!”
两人还没来得及跳,付谨言及时追上,也才话音刚落,驾车的黑衣人立即拉住缰绳,止住了马车。
两方隔着十来步就飞身开打,天已然黑透,月亮两人也看不甚清楚,依稀可见付谨言白衣飘飘,被围在中间,一度打得难舍难分。
然后听见付谨言惨叫一声,似乎受了伤。张碧担心付公子寡不敌众,一鼓作气,跳车抄起地上掉落的大长刀,就往打斗处冲去。
“付公子,我来帮你!”
付谨言闻声看过去,就见张碧费力地提着刀跑过来,心情一时间竟有些微妙,却见黑衣人一手杀过去,未减半分力,出声喝道:“碧儿小心!”
黑衣人哪会给她机会,提气一刀劈过去,张碧两手推刀虚挡,却生生被震倒在树干上,吐了一口腥血。
“大坏蛋!”
看小姐受了伤,提着大石头防护的月亮气得直接冲上去,抬起石头就往黑衣人脑门砸,黑衣人没见过这么大咧咧站在自己面前拿石头砸脑袋的,一时不慎,直接被砸破脑袋,倒地不醒。
月亮哪管那人是死是活,赶紧跑过去看小姐伤着哪了。
付谨言见状,心里一沉,这些不是自己人,他暴露了。
趁着追兵未至,他把护身暗器使出,直接了结纠缠的黑衣人,将张碧和月亮带回马车里,挥鞭往北跑。
走出一里路,听马车里没半点声响,付谨言赶紧拉住马车,探身进车厢查看,见小丫头正紧紧地护着张碧,也不理自己,付谨言只好出声问:
“你家小姐伤得可严重?”
月亮生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最坏就是他,天天都被人追着打,肯定没干好事。但是现在小姐晕过去了,自己一个人又没办法照顾她,只能靠付谨言帮她把小姐带回家。
于是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低低说:“重,晕倒,吐血了。”
付谨言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拿起张碧的手把脉检查,暗自松一口气,对月亮说:“你家小姐无大碍,只是被震晕过去了,休息一下就能醒来。”
月亮闻言更生气了,别过脸不跟他说话,什么大碍小碍的,被打晕过去就是天大的伤害了!
付谨言看小丫头情绪上来了,知道哄不好,只能下车查看四周,辨别位置之后,跟月亮说:“现在天色已晚,这附近方圆几里也没个人烟,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等天亮才好动身,而且,你家小姐需要好好休息。”
月亮见他这么说,低头看昏迷的张碧,指着旁边的歪脖子槐树的小叉路说:“从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