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事情至此也就罢了,可是单丽瑕一出门正撞上一群农民工冲将过来,最前面的就是小黄。
原来学院正在搞基建,干活的不少都是小黄的老乡。小黄从展览馆出去,恰好碰见他们刚下工正要回宿舍,见小黄神色有异,便上前打听,小黄的火还没消,就把刚刚的事跟老乡说了。
出门在外受人欺负,最容易激起同乡们的同情心,听到小黄无故被人责骂殴打,老乡们气坏了,大家同仇敌忾,聚众来给他拔闖,说什么也要给覃朗这个小白脸点儿教训。
这样的场面单丽瑕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心里刚刚跟那个没有良心的大尾巴狼划清界限,可真遇到事儿她还真做不到袖手旁观。
“小黄,这事说到底是我的责任,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发生冲突,我得先给你道歉。当然,覃朗也不是人,混蛋一个,他也应该给你道歉。只是你认识他时间也不短了,这个人脾气恶劣,人性并不是太坏对吧?大家现在都在气头上,容易把事情搞僵了。我知道你无辜,特委屈,让一步行不行?小黄,你先忍忍,我回头一定让他去给你道歉,好不好?”
单丽瑕态度诚恳,可小黄还是很生气。
“瑕姐,他这样对我不是一次了,我次次都让着他,这次我忍无可忍了,你也见了,又打又骂哦,这就是不拿我当人了。”
小黄的话再次激起了同乡的愤怒,纷纷表示不能就这么算了:又打又骂,拿我们农民工当狗吗?今天必须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站在画廊门口的台阶上,和一帮大老爷们对峙着,单丽瑕一点都没慌,她看似柔弱单薄的外表,藏一颗坚强勇敢的心。。
“今天的事情是覃朗不对,你们也没必要以德报怨。不过我觉得大家出门在外都是图个顺气,图个平安,打打杀杀解了一时之气,结果呢?事情闹大了,把他打伤打残,你们就从有理变没理了。法治社会,咱们公民处事都得以遵纪守法为先,出了事谁都没好果子吃!”
单丽瑕话说得有理有力,小黄听进去了,小声地劝说同乡就此打住。工人们本是一时冲动,加上小黄开始打退堂鼓了,也就都不想接着闹了。就在单丽瑕以为万事大吉,能松口气的时候,覃朗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脸色铁青,盯着小黄,梗着脖子充大尾巴狼:
“怎么的?就打你了,骂你了,不服是吗?还码人!没用的!就你们这帮杂碎,老子一个人就全办了!不信就试试!”
覃朗一番气势汹汹的表演,简直就是分分钟找打的节奏!单丽瑕气血攻心,就差爆血管了。眼看着工人们一哄而上的混乱场面,真是又气又急!一边骂着混蛋!让人打死也活该,一边心软地打了110。
单丽瑕看到警车开过来就走了。回到宿舍,心里的那口气还顶在嗓子眼了。抓住跟她前后脚进来的Kelly一通宣泄。
“芝麻绿豆大的事,让他弄得无法收拾!我算是明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今以后你要是见我还犯贱,去画廊给他帮忙,甭客气,大嘴巴抽我!”
Kelly认真地点点头。
“行,回头我练练。”
单丽瑕笑了。
“练了你也舍不得打我。”
Kelly亲昵地抱了抱单丽瑕:
“说得是,你这么个可人,谁舍得伤害呢?不过呢,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老覃那个贱人,今天也是反常。他确实有点自我,但还不至于这么混,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不了解呢?”
Kelly的话提醒了单丽瑕。
“可能是,我去画廊的时候,正看他和一个男的谈事,表情极度恶劣,不对,不是恶劣,是……我不会形容,反正特别难看。这些日子他挺发愁的,虽然没跟我说过,可我看得出,这个展览几乎把他榨干了,财务上捉襟见肘,甚至比捉襟见肘更厉害,是……是快弹尽粮绝了吧!我也……嗨,这也不是他犯浑的理由啊!自己种的因,就得自己尝果!”
“理是这么个理,可朋友之间讲得不是理,是情对不对?你和他算是朋友了,有些时候,有些事,别跟他计较了。雷老虎不是说了吗,要以德服人!你这么个温良恭俭让的淑女,拿出你一贯的宰相胸怀,让他撑一把船。”
Kelly又开始显示她过人的语言表达的能力,把知道的典故,成语拿出来炫耀,声情并茂的,把单丽瑕逗得大笑。
“虽然基本上都属于胡说八道,哪儿也不挨着哪儿,可架不住您了敢说,不但能说接地气的俚语,孔孟之道也能来上几句。我严重怀疑你不是美国德州的,是烧鸡那个德州的!”
俩人笑闹好一会儿,Kelly有事先走了。单丽瑕整理了房间,也出了门。
Kelly的话单丽瑕听进去了。虽然跟覃朗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的品性还是有个基本判断的。覃朗为了这个画展倾其所有,勇气和毅力让单丽瑕敬佩,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作为朋友,她确实不该袖手旁观。
单丽瑕去画廊找覃朗,半路遇上了小黄。看着脸上挂着彩的小黄,单丽瑕刚刚对覃朗产生的同情一下子又少了大半。
“你伤的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要是有不舒服就去看,回头让覃朗报销!”
小黄赶忙摆摆手。
“没事,没事的!都过去了。正好遇见你,瑕姐,你是去画廊吧?我正不知怎么跟覃哥说呢,这个你拿着,你帮我还给他吧!”
说话间,小黄把手机塞给了单丽瑕,单丽瑕一看,认出这手机是覃朗的。
原来110来了以后,把他们都带到了派出所,勒令主要当事人各写一份检查,便遣散了。回来的路上覃朗没了脾气,人也彻底变了模样,一再给小黄道歉,还当场卸了自己的手机卡,硬把手机塞给小黄作为赔偿。
小黄从开始布展就跟着覃朗干,之所以就算受气也没离开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坏人。
“今天这事我也做的不好,不该不听你的劝。覃哥今天发这么大的火,现在想想也是情有可原。今天早上他哥来了,进屋呆了一会儿,俩人就出去说了。他们在屋里的时候,正赶上我来来回回收拾东西,听到了他们说的些话。覃哥的画展超预算超得太多了,手头紧,想找他哥借钱。他哥是个生意人,可听口气现在的经济状况,比覃哥还不如,我瞅见他说着说着还哭了呢。”
单丽瑕心里一紧,眼前一下子浮现出当时覃朗的表情,她终于明白了,那不是愤怒,是难受啊!
“覃哥这个人其实真是挺不错的,就算难成这样,吃得还不如我们这些打工的,可承诺给我们的工钱,从来没打过马虎眼。今天的事,我不应该跟他斤斤计较。这个手机说什么我也不能要,贵贱不说,主要是给了我这个,他就没电话了,那还怎么跟外界联系!瑕姐,拜托了,覃哥好面子,你好好跟他说。还有,你告诉他,只要他不嫌,我还给他干。”
小黄说完就走了,单丽瑕拿着手机,心里觉得特别压抑,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改了主意,调转头,回了宿舍。
单丽瑕再去画廊,天都快黑了。画廊里静悄悄的,灯没开,一丝光亮从覃朗的画室兼办公室传出来。
曾经的嘈杂与喧闹好像从来没有到过,混乱不堪的现场在暗夜中也变得有序整洁,单丽瑕不小心踢到一个横在脚边的木框,低头捡起来仔细看看,原来是覃朗亲手废掉的画框。
忍不住叹了口气,单丽瑕打开了走道的灯,拿了把笤帚,随手把那些乱糟糟的废料扫到了一边,然后走到画室门口,轻轻敲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单丽瑕又轻轻推了推虚掩的门,说了声:“在吗?我进来了。”
门被单丽瑕推开了,站在门口,看着盯着电脑发呆的覃朗,单丽瑕的心又软了。白天那个混不吝的狗东西,满脸倦容,疲惫不堪。打架时留下的伤痕,更让人心生怜惜。
见覃朗还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进屋了,单丽瑕轻轻咳嗦了一声:
“我可以进来吗?”
覃朗猛地抬头,看见是单丽瑕,很是尴尬,说了句来了,就生生地干在那儿了。
单丽瑕好像什么都忘了,直接走到了覃朗的桌前,放下手里的袋子,一样样地往外拿。
“天猫搞活动,我和Kelly屯了不少东西。这个饼干,买一赠一,麦片呢,七折以后,第二件1分钱,还有这个方便面,活动的前三十分钟买二赠一,还送了个泡面碗,太合适了!他们家特牛,从来不打折,难得赶上这一拨!对了,对了,老干妈,也是买一赠一,就算近效期也合适啊!我和Kelly都爱吃辣,花三瓶的钱买了六瓶;噢,这还没算上跨店满300减30!我的个神啊!怎么就这么合适呢!”
单丽瑕滔滔不绝地讲,听得覃朗一脑袋浆糊。
“啊?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