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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个故事一千天之后,我选择忘记你(下)

那天你送了我一个六瓣的彩色风车,我捧着它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我好像一个小孩子啊!我腼腆的笑了笑。

在三年后的今天,你沉默地看着我,眼里有着令我心惊的绝情,你说,辰宇,我真的很想要自由,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真的很想问你,慕雪,在你决定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点一滴的快乐都一并给删除了?

你曾经对我说过,辰宇,我发现我的未来里要是没有了你,我一定是无法呼吸了。

一定?究竟什么才叫一定,是在睡觉前一定要刷牙,还是上完厕所一定要洗手,又或者是在买东西后一定要付钱?直到那天,我才真的明白你并不是一定要跟我在一起,你想去的未来属于自由,不属于我。可是慕雪,我把你的话当真了,我的未来,每一天里都要有你,我曾真的下过这样的决心。可是,你就像是那个骗人的大灰狼,而我就好像是那个初次受骗的小红帽,即便被你骗的团团转依旧高兴地被骗着。

我清晰地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情形。那天我们从电影院出来,你一边抱怨一边嘟囔着晚上要去哪里吃好吃的,以弥补被荒度的一下午光阴。我跟在你的身后,手里还抱着两桶爆米花残骸,接下来你说的话让我浑然一震,顷刻石化——我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了。

可能是见我一脸窘样,你又补充了一句,她没说什么,我们都上大学了还用得着当地下党吗?

我急忙追问,她真的没说什么?

你仔细想了想说,一本正经地对着我说她让我不要那么快地偷家里的户口本……

慕雪,你真的很笨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真话,不是所有真话说出来都不会伤害到别人。我生气了,那天我是真的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

我掉头便走,你愣在原地,可能连我生气的理由都不知道。我边走边抚慰自己莫名其妙受到伤害的自尊心。

五分钟后,我火气渐消,才发现你并没有在我的不远处,我突然有些慌张,赶紧倒回去找你。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路灯昏暗,夏天的风让心情变得愈加焦躁不安起来。

我是在一棵树下找到你的。你背靠着树坐着,头深深地埋进两膝间,小声滴啜泣着,地上的影子很短、很孤单。我走过去蹲下,轻轻抱住你,你很小声地说,辰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好吗?

那一刻的你,才真正地像是一个女孩子,我的心瞬间软得像一只棉花糖,甚至还是粉红色的泡泡。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第一次想要用心去了解你的世界。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你和姐姐跟着妈妈生活,她不怎么管你们,有一天你回忆起来,竟然很疑惑地发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听你讲这些,我真的很心疼你,我在心里偷偷发誓,以后一定竭尽所能地对你好。

短暂的暑假过后,你要回重庆报到了,我去机场送你。一直到就要关闭安检通道,你都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放,你说,辰宇,有什么事就拨电话或者发微信给我,我会每天都想你的。

如果那时有镜子的话,我真的很想看看那个笑得仿佛拥有整个世界的幸福的男孩子。你一走,我就开始想念你。

短短的一个月,我们竟然攒下了两千多条聊天记录。慕雪,现在的我时常想起那时的你,温柔的、热情的、可以把爱说得很动听的你。

十月,我生日前夕,你变得有些忙碌,有时候很久都不回信息,我问起,你就说学校的事很多。我有些气恼,你一定是把我生日忘记了。

可是当我生日当天,你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抱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有一千个你手叠的纸星星。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时间太紧,我只好让寝室的姐妹一起叠,她们不认真,你看到大部分整齐的是我叠的……

我一把你抱入怀中,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慕雪,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如此用心待我的人,你把我幻想中的女孩子温情浪漫悉数捧到我面前,就像一个精心烘焙的奶油蛋糕,我一口一口满心欢喜地吃下去,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口,原来是有毒的。

你们学校一年一度的拉拉队比赛,你迫切地希望我能去观赛,你说你们胜券在握,很想要跟我分享胜利的喜悦。我毫不犹豫地翘了两天课,订了一张去往重庆的机票,原本一座普通的城市,因为有你,变得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

你牵着我的手,走过那些我叫不出来名字的街,带我去参观你学习生活的地方,再过多少年我也不会忘记,那一刻诚恳、动人的你。你紧紧环着我的腰说,辰宇,不管我今后拥有什么亦或者失去什么,我都觉得只要有你就够了。

……

慕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后来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你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究竟是什么让你迫不及待地离开我?

2017年的夏天,我们策划了一场旅行,目的地时厦门鼓浪屿。

你说那里有满街满巷的猫咪,树木葱郁,潮涨水涌间,浪击礁石,声似擂鼓,有保存完好的欧洲建筑,有趣味横生的主题旅馆。

我满心期待,终于可以和你一起牵手去旅行了。

鼓浪屿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玫瑰的香气,艳阳高照,我们躲进了一间幽静咖啡店里。你写了一张明信片——辰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把它用图钉固定在泡沫墙上,那张小小的卡片立刻被淹没在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纸片里。你说,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地方哦,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留下我们相爱的证据,可是后来,清迈古城温暖余晖下的佛寺,英国阴雨连绵的伦敦塔桥,摩洛哥干燥玫瑰色黄昏的马拉喀什,英格兰饱和海岸的布莱顿…都没有了你的身影。

我喝了一口圣多斯,浓重的苦涩让我不禁皱了眉头,你哈哈大笑,一边说“让你不要点这个,苦得跟喝药似的”,一边要把自己面前那杯卡布奇诺换给我,我宠溺地笑着摸了摸你的脑袋摇了摇头。

傍晚,岛上的游客慢慢散去,喧嚣了一整天的岛屿恢复了宁静,被灼烧的柏油路渐渐散发出凉意。

“小不点”是一只生活在鼓浪屿上的猫,自由自在,小时候很疯,长大了却像梁朝伟一样深沉。长大后,“小不点”常常红杏出墙,和隔壁旅社的狗狗一起,在鼓浪屿私奔几天,如果不是大海阻拦,它们早就浪迹天涯了。

慕雪,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羡慕那只名叫“小不点”的猫。它和它的小爱人,尽情享受着这个世界最美好的阳光、微风、花朵,这座小小的岛屿就是它整个世界,它肆意满足着,从不担心它的小爱人明天会走丢。

可是我们的世界好大,大到你一转身,就不知道谁会消失。

旅馆的电视只看得了三个频道,你抱着遥控器听无聊的新闻对着我说,好饿啊,好想吃肉啊。我就独自出去给你带回来一大袋汉堡、鸡腿和可乐。你吃得津津有味,我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只“Mexico”的叮当猫,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你可能会想要,所以给你买了一份儿童套餐。

那是麦当劳出的一个系列,有了这一只之后你执意要凑齐一套十款。从那天之后我们每顿都去吃汉堡,我拿着我们重了的叮当猫去跟别人换,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想要集一套,您能跟我换一下吗?

好心人真多,在我们离开厦门前,终于凑齐了十只。你心满意足地把它们收拾进行李,我也觉得这是我们厦门之行最大的收获,因为它们,你告诉我终于开始相信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爱着一切ta喜欢的东西。

返航的班机在起飞一个小时后突然出现故障,广播说要重新飞回厦门,做进一步的维修。而后机身开始剧烈地颠簸,原本沉闷的客舱里,乘客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我心里也有些害怕,紧紧握住你的手,我想起你严重恐高,急忙安抚你说,一定没事的。你侧过头轻轻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不怕,大不了一起去死好了。

那一刻,万籁俱寂,众神缄默,你的话像一把小铁锤,准确地找到我胸腔深处心脏所在的那个地方,然后轻轻地敲上去,我浑身战栗。如果那时我们真的能一起去死,那该有多好啊,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我最爱你的时候,狠狠相爱,然后化为灰灭。

飞机着陆的那一刹那,客舱响起一片欢呼声,你拥抱我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我们改签了下一个航班,我跟在你身后,你忍不住地唏嘘,原来生死是这样无常,我要跟你好好相爱,因为牵着你的手,我不再惧怕死亡。

我想,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不能轻松地提起你,提起这一段即将成为“过去”的记忆。

2018年的冬天好像特别漫长,这座城市下了场很大的雪,道路被掩埋,行人走过,会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可只需半个钟头,这些痕迹又会被重新覆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春节,我跟你回家。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还算满意我吧。眼见我对你细微末节处的好,酒过三巡后,你舅舅偷偷对我说,慕雪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常常在想,老天安排那些磨难给她,究竟意欲为何,可她遇到了你,我看得出她很幸福、很快乐,我才释然,也许她遭遇的那一切相比未来,都是值得的。

我看着你面如白雪般的脸,眼眶开始有些湿润。慕雪,在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些从未对你说过的话。那年大病初愈,我把自己包裹得如同一颗坚实的蚌,所有的光华只能孤芳自赏,而你,在我最难看的时候给予我最初纯净的喜欢。我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褪去那身厚厚的壳,我要用最好的时光去好好爱你。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都还太年轻,殊不知世间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自小我们便学习如何最快用方法解开应用题,用最精简的语句概括段落大意、熟记历史、背牢地图,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面对离别。对于那些即使早有准备也无力承担的痛苦,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都是独自默默忍受,默默探索,默默绝望。

你是在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对我说分手的,这是最后一个学期,回重庆报道前,你说,安宁,最后半年过去,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可是一次很小的争吵后,你却反常地说,我有些累了,你给我一段时间自己想想清楚吧。我心里一沉,想也许是因为毕业在即,论文的压力太大,我安抚了你几句,你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我越想越不对,当即订了机票去找你。下飞机打开手机,你的信息传了过来,辰宇,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我觉得很累,很想要自由。

我打电话给你,想要当面谈谈,你却让我先回去。我在重庆江北机场只待了半个小时,便又订了回来的航班。那一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了,我千里迢迢地去找你,你却说,你先走吧,我不想见你。

我只觉得整个身心都落入乌有之地,眼之所见全是磅礴大雾,雾后是荒原。此后的两个月,我企图找到问题所在,然后修正问题,我满心憧憬这段时间过去,我们还会像原来一样亲密无间。

可是却毫无破绽,那真的像一个巨大的笑话,争吵之前我们还很相爱,天大的问题也能很快解决,你闹脾气我会哄你,我偶尔生气你也会退让,可是突然我们就不能好好在一起了。我非常崩溃,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猜测,难道是你身边出现了别人?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否决了,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难道是你突然检查出可怕的绝症?我暗笑自己居然可以杜撰出这样俗套的泡沫剧情节……

那段时间,我惶惶不可终日,我每天都很奔溃,好像身体里有巨大的悲伤源源不断涌出,其实我明白那全部出自我的无助。不管有多突然,有多费解,总之是我尽了最大努力却无法逆转的,我能够做的,仅仅剩下接受。

一段猝死的爱情,想起来很传奇,慕雪,你是我花了最大精力、最多感情去爱的人,却赠与我人生一段最为惨痛的经历。

后来的那段时间,我翻了很多我们在一起时的照片出来看,它们提醒着我过去的时间都是真的,尽管那像一场梦。

照片里的我们真是最美、最好的时候,现在看起来,又伤感,又陌生。

在近三年之后的今天,我终于愿意承认,慕雪,我们真的不在一起了,大梦醒来,永失我爱。

我曾笨拙地想要挽回一些什么,我不愿意相信你曾带给我的巨大的幸福是一种错觉。曾经,我们可以毫不忌讳地互道小秘密,可是现在的我,连见你一面都这么难!

我宁愿相信这样年轻的你,的确负担不起这样一份沉重的爱,所以你选择了逃避。可是我真的心疼你,不知道要过多久你才能明白,慕雪,你又亲手毁掉了一份感情,我曾看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感情。

我很难过,不能再跟你牵手去旅行了。就算未来你长大了,一份被辜负的信任依托,一旦被打破,便很难建立了。这些我都懂,所以我很难过很难过,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服自己,给予你最好的爱,就是让你自由地选择你的人生。

而你,是我最好的老师。你用最痛的方式,教会我任何永恒都是短暂的,只有失去和怀念是漫长的。

我们曾说过要一起去的地方,它们永远会在那里。

而我们,却不能永远在一起。

慕雪,如果有一天你后悔,请不要再来找我,我的心曾被生生拉开一道很长的伤口,每一次缝补,都是一次刺骨的疼痛。

你可以在回忆里找到昨天的我,给他一个拥抱,曾经他因为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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