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桌上放着三个陶碗。
一碗羊肉,两碗青菜,还有一壶水和几张胡饼。
对于啃了几天狼肉干的二人来说,这无疑就是山珍海味了。
水煮羊肉和青菜,抹了些盐和香料。也许是饿了,顾九觉得羊肉的味道很棒,比纯天然狼肉干好太多。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书生,以后要不要跟着姐干,天天有肉吃,亏不了你!”凌小一副居高临下的眼神。
“为什么找我?你手里不缺人吧!”
“嘿嘿,当然是因为你穷啊!”一脸奸笑的模样“身无分文的穷酸书生,真搞不懂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把你往这儿一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得,进了黑煤窑了,顾九听的额头直冒黑线。
说实话顾九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既然有人给口吃的,就先跟着干吧!
“行”
“得嘞,你以后就是姐的人了!”
凌小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刘叔,这小子先跟着你学学,学成了我再带走。”
“好好,读书人,不会亏待了!以后最差也是个记账先生。”
刘掌柜两眼放光,看的顾九心里有些发毛。
“等等,月俸呢?”
“五百文,以后跟着我了再涨。”
顾九后来才知道,西域对于读书人来说就是未开化之地,万里之遥,中原学子没人愿意前来。本地识字都是官员之家或者大商贾。读书人本就稀少,这才是凌小诓骗他的主要原因。
“绢一匹,四百五十文…”放下手中的账簿,揉了揉脑袋。
一个多月了,初来的时候勉强能读懂账本,现在已经可以书写了。瞅瞅西斜的太阳,决定提前关铺子。
吃了一个月的水煮羊肉和青菜后,顾九再也忍受不了了,嘴里真的能淡出个鸟。
城西铁铺。
“顾小子,来取货?”
铁匠扔下手中的大铁锤,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铁匠姓屠,关中人,五十多岁了,不过身子壮实的不像话。按顾九的话说,墙上挂着马槊,横刀,这货像马匪多过像铁匠。
“对,我来看看好了吗?”
“好了好了,按照你说的样子打造的,你看看咋样?”从架子上取下直径约一尺的小铁锅递给顾九。
掂了掂重量,约摸五六斤,还行,能凑合着用。
“能行。喏,剩下的百二十文。”
将剩下的钱递给铁匠,铁匠笑眯眯的收下。加上之前的钱,足足三百六十文。这么大的生意可不多见,平常也就接个修补锄头的活计,几十文不等。
回到城东小院,迫不及待升起火,奶奶的,今天开荤。
热锅,放油,羊肉入锅炒出油,放胡萝卜,翻炒均匀,放盐,孜然,葱蒜,接着翻炒,出锅。
深吸一口气,嗯,久违的味道,随手倒进陶碗,端到桌子上。
接着炒,两勺猪油加热,葱花入锅中爆炒,放入绿豆芽炒翻一会儿,加入醋、盐,孜然放不放来着?忘了。
算了,不放了,起锅开吃嘞!
转身,愣住…
我的爆炒羊肉…啊!咬牙切齿道:“凌、小你给我放下!”
“唔,很好吃,不谢!就差碗酒了,你手里的是什么?”
凌小嘴里塞满了羊肉和胡饼,眼睛还瞅着锅里的,筷子还不停的游走在已经见底的陶碗里…
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二十息?还是三十息?桌子上的两碗菜已经没了,俩人吃饭从来没这么快过。
“嗝!”凌小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真好吃,明天还吃这个,小九子厨艺不错,不亏姐姐疼你。”
“疼你个鬼,小爷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顾九没有吃饱,继续啃着胡饼,就着腌菜。难道说这辈子注定跟胡饼有缘?
“嘿嘿,不就蹭你了两碗菜吗?别那么小气!”
“那是蹭两碗菜的事儿吗,我就吃了两口…”
“想当初,你病倒在戈壁,我可是整整照顾你了三天三夜,整个人都…”
“行行行,明天还做给你吃,可否?现在,别打扰我吃饭。”
看看对方手中的半个胡饼和碗里的腌菜,凌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才离开一个月,你怎么又来了?”
“补货,顺带看看你的伤!姐姐我可担心你了!”
“你觉得我信吗?”斜眼看了一眼凌小。
“刘老说你学的很快,是块做生意的料子,一个月生意翻了一倍,要不要跟商队四处走走?”
“你图什么啊?刘掌柜都跟我说了,庭州,伊吾,西州,你加起来十几个铺子,再加上蒲类县的两个铺子,躺着等死不好吗?”
“我一介弱女子,当然有钱才好立身。城西来了些波斯商人,有没有兴趣看看?”
“不去,我没钱了!”一抬头,看到凌小正在捏拳头,一副你不去试试的姿态。
下意识的就要抱着腌菜碗往外跑…
可惜慢了一步!
“嗷…疼!你放开我,我去我去……”
凌小一只手捏着顾九肩膀,拎着向外走去,被拎着的还一手抱着腌菜碗,一手拿着半个胡饼,生无可恋的模样…
娘咧,自从那晚见识过凌小砍人,就知道这货是个高手,至少自己在这个魔女手里撑不过两个回合,这么下去没活路啊。
不行,以后得练武,得长肉…
穿过街道,来到城西集市,映入眼帘的是一群波斯商人。地上摆着各种样品,琉璃,地毯,各种香料,都是些什么破玩意?
意外的是居然看到了胡瓜。
“多少钱?”指了指胡瓜,问向摊主。
“三吻,一个”波斯人的汉话并不流利,总归能听懂。
“先来十根”摸向袖袋,准备掏钱。
然后抬头尴尬一笑,还剩七个铜板,真特么丢人啊!
“一根一根,嘿嘿!”
把没吃完的胡饼放碗里,一手交钱一手接过胡瓜。
搓了搓上边的小刺,咔嚓一口。
嗯,味道还不错!如果配上蒜汁,香料,做成拍胡瓜,味道要更好。
“啧啧,一手陶碗,一手胡瓜,独一份啊!不知道还以为哪家的浪荡公子?”凌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上来。
“我的呢?”
“你的什么?”
“你不会就买了一根吧?”说着,一伸手。
顾九右手还保持着拿胡瓜的样子,下意识捏了捏空空如也的手心…大半根胡瓜已经跑到凌小手里了…
脸皮抽搐了一下
咔嚓一声!
“味道还不错,瞪什么?在戈壁上一块胡饼我都分你一半,不就半根胡瓜吗?”说着眼里已经闪起了泪花,一脸的委屈。
我特么,画风转变太快,这货简直是个妖孽…
扶了扶额头道:“不就几根胡瓜吗?不够再买,管够!”
“真的啊!再来十根!小九子最好了!”
“……”
风很大,吹乱了头发…
不得已又买了根胡瓜,和凌小一人一半。
摸着最后一个铜板,已经彻底没了瞎逛的心思,一文钱逛个锤子…
集市最边缘,是买卖奴隶所在。几个半大的孩子,胡女,依墙而站,身上衣物少的可怜。
“我说你走这么快,原来是看胡女来了,看上哪个了,跟姐说,最好找个能生养的…”凌小跟在后面一直在讲话。
顾九的眼神被吸引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一男一女,长发,黑眼珠,裹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男童稍大一些,也不过十一二岁左右,却瘦弱的很。
顾九试探问道:“唐人?”
听到这句话,男孩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是”
自打被吐蕃人掳走,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熟悉的语言了,本以为要被卖到遥远的异国,这辈子都听不到唐话了。
抬头打量起这个陌生男子,二十出头,面容平凡,身材较瘦,但眼神清澈无比。
一身灰衣显得极为干练,如果不是左手陶碗,右手胡瓜,一定会以为是长安谁家的小公子。
“哪里来的唐人?”转头问向波斯商人,这里是北庭治下,按理来说没人敢贩卖唐人。
“吐蕃人那里买来的。”
“这两个孩子多少钱?”指了指男童和女童道。
“女童八千钱,男童一万钱”
饶是知道价格不会太低,也被价格吓了一跳。
太贵了,买不起,转身准备离去。
“哥哥”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
“求你买下我吧,洗衣做饭我都会…暖床我也会…”
女童似是知道以后的悲惨命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暖床?我给你暖床还差不多。
“我看起来像是目慈眉善的老爷爷吗?”问向顾小。
“像!”后者点了点头。
“哎,造了什么孽!十八贯钱,借我可否?”自己是没钱的,只好把注意打到凌小身上。
“姐差钱吗?”说着把手伸进袖袋,却只摸出两枚银币。
“瞅什么,谁出门带十几贯钱?等着,我去取钱!”凌小瞪了顾九一眼,说着就往回走去。
城不大,来回用了不到半柱香。
顾九将三枚金币抛给波斯人,对方顿时眉开眼笑,笑的很贱。
回去的路上,花了最后一文钱买了两个胡饼给两个孩子,顾九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到自己的族人被当做货物一样贩卖,这种体验并不好。
从侧面说明,中原朝廷和吐蕃交战处于下风,北庭还能坚持多久呢?更重要的是能看到吐蕃对待汉人的态度,“奴隶”
“现在你可是欠了本小姐十八贯钱,要不要跟着商队走?月俸两贯?”
“不去!不过能否再借两贯钱?”尴尬的看向凌小。
“两贯钱而已,你把那两道菜教我如何?一道菜一贯钱。”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