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嘭的一声巨响,后来者望而却步。
才从丰城归来还没几天,信王府怎的又生了事端呢?
尉迟兰馨疑惑地站在紧闭的门外,听门内动静,她的好奇便瞬时让屋内的两人挑了起。“怎么的,是听不得?就算那姑娘闹些脾气难道他便会恼成这样?”尉迟兰馨问,垂下眼轻轻地瞥了那逾矩地拉在了她臂上的手一道。
“这事儿主子不愿让他人插手,所以请姑娘留在门外。如非要事,他日再来更好。”程一答,察觉尉迟兰馨眼中的警告,忙不迭松了手。
“哥哥听说世子有喜,叫我送礼来,不过这事儿看来不像喜事儿,再者若是喜事儿也不该那么快。说,之前是发生什么了?那姑娘怎会穿着那种衣衫?”尉迟兰馨回过头坚定地望向程一,她不打搅里头的人亦可,只不过她不会放过一丝她该知道的真相。
京中风大,呼呼呼地寒风吹得楼外的竹子莎莎作响。尉迟兰馨作势要上楼窥测,程一自是立即又将其拦了袭来。
争吵声是门扉也关不住的,可即便那姑娘不答应为妾不也是皇甫寻本就早有准备之事儿么,他不至会这般动怒的。
尉迟兰馨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此时若趴在门边窥听,或已能了清原委,但若只是傻傻的站在楼下隔岸观火,她心中便可生出一万种可能。
“你不说我就去看看,反正这事儿你脱不了干系,我也知道这原委你最清楚了。”程一抢步挡住了去路,可程一并不敢蛮力向阻,且不说尉迟兰馨有些功夫的底子,就她的身份,程一亦不便对她动手。“那姑娘到底怎么叫你家主子生气了?不是今晨才去向家么,怎么会闹得如此不欢?你不说,我可真要自己去问了!”
“是易公子。”程一头疼无比,不留神便被固执的尉迟兰馨敲开了嘴。言尽,他悔不能将自己舌头咬下,但泼出去的似是油而不是水,反倒使尉迟兰馨更咄咄逼人的要将他所知全然掌握。
“他?不是你家主子的挚交么,什么时候成了惹人生厌的角色?该不是——”尉迟兰馨恍然大悟地亮了眼,手指放在嘴边,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而观之一切,程一只得无奈地皱了皱眉,他怕不说也是错,说了更是错,然而尉迟兰馨大概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了。索性,他一咬牙,倒将事实原委一一道出。“如姑娘所想的,向家小姐是去见了易家公子。”
“什么?”顿了顿,尉迟兰馨毫无机会地直言道:“难道可是发现在床?”她领悟地点了点头,又难怪皇甫寻会这般生气,本想守住的女子偏偏还跟自己的兄弟牵扯不清的,“只不过那姑娘又怎么……我知道了,先前市集所传的强抢民女又说是与易家公子有关,这事儿竟是真的?”
程一撇了撇嘴,由始至终他也不知世子怎会对花晚晴这般上心。今日在他陪着世子特意要往向家去时,有人送来了信函,未有署名,却言之凿凿说花晚晴与易名扬在易家的别院相聚了。起初皇甫寻并不相信,但行至半路他突然带着程一去了那处,结果自是——若他是主子,他便要立即和那姑娘断清了关系,这样一个女子又怎配得上他家主子呢?
“不过只是见上一面,他也太小题大作了吧,若是因此故就得大发雷霆,怕是爹爹得把营内的兄弟都给杀光了。”尉迟兰馨故意说,她挑眼望向沉默的程一,偏要激出他更多的话。实在有趣,她不在京城的日子里,这儿是发生了什么嘛,而且她不以为然的那个女子,似乎隐藏着许多有趣的事儿呢。“你又不说了,是不是我得亲自向他去问?”
“世子还在床边发现了向姑娘的香囊。”
“怎么香艳呐,竟宽衣解带了?”啧啧称奇的尉迟兰馨双目瞪得滚圆,可皇甫寻又怎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奇怪的是世子似不相信那眼见的一切,倒是在院落的厨房寻到了向家小姐后,不知又是见了什么,才突然发的火。”程一平静地说,“事情原委便是这样,也请姑娘不要去打搅了主子。”
尉迟兰馨既是得了便宜自然不会继续作梗,只是她并不愿离去,留在了楼下踱步的等那人出房。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的她时不时会忍不住的瞟楼上几眼,又忍不住叹几声气。
“那易家公子岂不是伤得很严重,他这脾气,军中又有几人是他对手的,何况是谦谦公子。”兰馨问,程一抿着嘴脸上绷了紧,她问到了他不愿袒露的,怕是他内心有了自个儿的想法。
“我懂了。”
兰馨笑了笑,指着程一的脸摇头晃脑起来。程一屏气,不觉失态,但尉迟兰馨那万事了然的目光着实又看得他心慌。“那公子却是一点儿伤都没落下,皇甫寻未出手,你才为之感到不平了是不是?”
果不其然,皇甫寻便不是那样的人,即他再气急败坏也不会随意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挥动拳头。兰馨为此心中暗暗赞许,但偏赶是这会儿,二楼上却意外的传来了一声巨响。
皇甫寻该不是对女人动手吧?尉迟兰馨震惊地仰望二楼,眨巴着眼,心跳一时加剧。她好奇得就快要死了,再者她更想劝一劝那自家兄弟,休为一介女子而伤了自身。
尉迟兰馨倒再不嚷着要上楼了,她守着对程一的承诺安然等在楼下,但像与程一较上劲儿似的,两人各自站在楼梯边也不说话,只有眼神会偶尔撞到一块儿。
她想笑,为这诡秘的气氛。但又觉这时她不该笑的,所以她便只能咬着唇望着天,数数天边浮云,或是掰下身边的两片残叶揉于掌心撕着玩了。
直至楼上没了动静。
尉迟兰馨仰头看上楼去,见皇甫寻仍是怒气冲冲地模样,可房中却不曾再有任何声音传出。她连忙迎了上去,这一迈步倒与程一有了默契似的,反将楼道完完全全地堵上了。
尉迟兰馨谨慎地看了皇甫寻一眼,她拼着灵巧的劲儿蹿到了皇甫寻身旁,原本到嘴的话却因他看来比罗刹还恐怖的容颜,生生地又憋住了。
“有什么便说。”
是么?!尉迟兰馨眯着眼,有些怀疑皇甫寻所言。他没好气的语气明明是在恐吓她,他自己不察还倒还想在她身上寻晦气么?“向姑娘怎样了,你该不是……该不是……”她迟疑,眼睛眯成线,此刻程一立即又瞪了她一眼,像是知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该不是你将她——”
尉迟兰馨伸出手比了个掐脖子的姿势,同一时刻她如期所料的看到了皇甫寻森寒的目光。
“我这不也是为逗你开心么?”兰馨只觉背脊发凉,勉强哈哈地笑,笑到最后连她自个儿都被这抹尴尬的笑意给僵住了。
她气馁地皱了皱眉,跟着皇甫寻来到园里。
“程一,你留在这儿守着,一会儿我会让人来替你,从今日起,没我允许,她哪儿都不许去。”皇甫寻吩咐,手上握成了拳,他眉目中不含杀意,可那份异常的平静偏让每个人心更为的不安了。
尉迟兰馨瞧到了皇甫寻手上的伤,怔了怔又垂下目光,不时好奇的望向二楼。
皇甫寻言尽而去,程一领命留下,可那向家姑娘此刻又是否安好?尉迟兰馨自是随皇甫寻离去,但她无法不在意,皇甫寻手上的新伤与那人间是有着怎样的关系。
伤全在了指节之上,破了皮淌着血,虽不多,但历历在目的。皇甫寻也没掩藏,就让伤口暴露在风中,任由寒风****。
“这是怎么来的,你打她了?”尉迟兰馨抓住皇甫寻的手,即便皇甫寻凶悍时她哥哥都会忌讳三分,但她知因她女子的身份,皇甫寻倒不会全然不给她好脸。然而,皇甫寻虽并没责怪兰馨的妄言却也不能立即就察及她的关心,只哼了一声,便将拳头收了回来。
“这伤是我自找的,留下她也是自找的,当时就不该心软,便不该还念着什么兄弟之义,真是可笑。”皇甫寻又说,一路往偏厅走去。
王府中的下人好久没见过这样暴怒的主子,任谁也都不敢靠前,只要没主子吩咐更是躲得越远越好。这一路上,皇甫寻不曾搭理或正眼瞧过他人,满目中充斥的只有种种压抑或阴郁的情绪。
“沾有木头屑,受伤的是桌子还是椅子呢。”尉迟兰馨调侃道,入了偏厅,她擅做主张的让人拿来了药酒,也不在意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便自若地为他料理起伤口。虽只是小伤,连她都不会在意的那种,可他心上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便不知了。
皇甫寻沉默着,他看着兰馨,也不知为何与花晚晴相处偏不似与兰馨一般轻松,直至现在他似乎也不敢说他是了解花晚晴的。他试图相信她,在见了那些场面后,他仍能说服自己相信她。那香囊出现得太过凑巧,那衣衫也并不是花晚晴的,还有桌上的酒菜,即便易名扬再下作,该也不会用上那些东西。
再者——
“你又想什么?现在我可以问了么,那姑娘你把她怎样了?”
“她在别人眼里便是待宰的肥羊,是她不知或过于单纯,要不今日就真酿成大错了。”皇甫寻没头没尾的说辞让尉迟兰馨好奇地停下手,偏厅之内并无他人伺候着,所以她相信皇甫寻此时所言必是与她的交心话。
“你是说向姑娘?”
“她不懂江湖那套,更不知人心险恶,酒菜中被人下过药,至于功用我想你也能猜得出来。”皇甫寻反问,尉迟兰馨则一时讶异得僵住了手,但以她所知的易名扬且不该如此,怕是他人动了手脚,但又谁能在易名扬的眼下做出这些事儿呢?
“难怪你恼了,说完全与他无关,的确说不过去,就怕即便不是他所为,他怕也是知道的。”尉迟兰馨在皇甫寻侧方坐下,可她不敢想象这对皇甫寻而言意味着什么。一来一往间伤得最深的该就是皇甫寻了吧?她望着他,他今日差点儿就失去的又岂只一个心爱的女子?
他人言他是薄情之辈她却知,能伤他最深的便也是这些他身边仅剩的人了。她不忍他这样想,“可也许向姑娘只是念及往日情谊,是被诓去的,你上了心,倒指不定中了某人的算计。”
“但她却给他做了那碗汤圆。”
“什么汤圆?”尉迟兰馨捧起茶碗正要饮用,见皇甫寻失魂落魄的容颜不仅格外在意,便连喝茶都给忘了。然而不过一碗甜品怎让他变成这样,“我听说向家姑娘手艺好,说不定又只是为了馈答往日的主仆之义?”
皇甫寻摇摇头,他的苦笑更叫她暗暗吃惊。尽管尉迟兰馨一再为宽慰皇甫寻找着理由,但他眼中的痛苦却随着他漫无边际的随想有增无减。他真心喜欢上向姑娘了,这旁人一眼便能看透,可莫不成那姑娘还践踏着他的心?
尉迟兰馨绕到皇甫寻身后,轻轻地拍着皇甫寻的肩,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站着。她知皇甫寻并不需要她赘言什么,更不需她好奇地关注他脸上的变化,他的心事儿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
“你要想吃汤圆,或是真那么在意叫向姑娘也做给你吃,不就好了?”皇甫寻的背影出奇的孤单,出奇的让人同情。尉迟兰馨翻了翻白眼,她有些不习惯今日的气氛,更不习惯看到这般失落的皇甫寻。像是给人抛弃却又无可奈何的,拜托,这不像他。
尉迟兰馨故意重重拍了拍皇甫寻,想转移他的关注,然而她也知她在他心中自是不能跟心头好所比及的,那向姑娘在他心中挖下的坑,也不是她这兄弟之交能填埋得上的。
“但如是她真不愿留下,你何必——”好吧,她终于说了一句能叫他回过神的话,尉迟兰馨咽下了后半句,她好心的提议却似乎立即踩中了皇甫寻的痛脚。
“我不会许她离开的。”
“即便她不在意你?”
“即便如此。”皇甫寻说。
话说至此,她何必苦苦相劝?但尉迟兰馨吐了口气,只觉男女之事儿太过难解,更庆幸她与皇甫寻之间便只有兄弟之情,若让她碰上这种尴尬的事儿,她倒不知又能如何自处了。
好吧,好吧,她退了几步,就算她的建议并不中听,皇甫寻也没必要迁怒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