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冷么?”
闷声摇头,花晚晴只想将脑袋低低藏于披风里。但越将头低下,却越能清晰闻到从披风上传来的皇甫寻的味道。
“伸手过来。”
在披风中,皇甫寻捉住她的手,开始用他的大掌为她冰凉的小手取暖。一言不发他望着天际,又即便她的手已渐渐温暖,他仍舍不得放开。
“世子是想赏月还是看星,可这回儿既没月亮又没星星的,不知有什么可看?”
她的心、她的手都已暖烘烘的了,只想尽量让自己看来不要太失态,却不得不承认,霸道的他安静下来后,便成了一个叫人难以拒绝的迷惑。
“都说是惊喜,等着就好。”
见花晚晴不抗拒,他挪了挪身子坐得更近。握她的手,似叫他的心也安静下来,如在心中淌过的春水。可是,这气氛越好,却让她越是不安。
即便只是无意瞟到皇甫寻的手,她的脸都会滚烫得难以掩饰,她不该动心的,却是——
“那是什么?”
垂着脑袋,红着脸正执迷于该与不该时,天边升起了一盏又一盏的天灯,似漫天星斗,照亮了天际。
花晚晴惊得合不上嘴,像被一瞬美景驱散心中疑惑,她侧目看他。
“喜欢么?”他从容地问。
送她的?特意带她来这儿,就为了让她看到这漫天的“星斗”?
那惊喜之情难以压抑,她走出亭外,欣赏着漫天飘飞的天灯,嘴角不禁掀起了一道最美的弧线。当她哽咽,回头看皇甫寻,他却将头拧开了,不像生气倒似不好意思。花晚晴捂着胸口,心头乱颤,许是景致太迷人,美好得让她以为那男人,就该是她命中注定,最疼惜她的男人。
“你还没说你喜欢么?”状若不在意地询问,看天边的灯火映照花她的脸时,她脸上那抹由衷的笑,却让他看呆了。
“世子此番厚礼是为?”
“你喜欢就好,我……这……”
皇甫寻的吱吱呜呜,让花晚晴不由更想上前认真看他,天边美景都不敌不过皇甫寻来得诱人。
“弄伤你的手,对不起。”艰难憋出几个字。一瞬,竟花晚晴失了笑,感动于心不断膨胀,仿佛叫她都快窒息了。
听他为难说出这话,那份惊讶远超于看到满天的天灯。皇甫寻是个骄傲的男人,怎会为了一个手伤就与她道歉?
但他却真不该这样,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借口来将他的心再继续拒之千里?
她是怕了,不敢爱了,怕见他会嘲弄她的想法。怕坚持,只会再带来一次失望。
“过几日就是中秋,那时月色一定很美。”
皇甫寻将花晚晴拉回身旁,轻拥入怀,一并坐在亭里,细声说,“你知道么,你不说话红着脸的依偎于我怀里,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爱上?!她苦涩地笑,却是连心动也不敢。
“你能答应我一事儿么?”俯身嗅她的香气,亲昵的动作让她更为失神,内心的翻涌却无以用任何语言表达。
“为我做一次相思汤圆吧,就在中秋那夜,我希望能吃到你专程为我做的相思汤圆。”
看他深情的双目,她觉得自己像被皇甫寻珍惜地捧在掌中,又仿佛感到他对她真动了心。只是,她实在无法回应皇甫寻的感情。
他是谁?高高在上的世子,传说即将成为储君的人,更是一个永不可能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
还是……她说不出口。看他轻松的神色,又想到为她做的一切,她却不能一口拒绝了皇甫寻这简单不过的要求。
可他也不知吧,相思汤圆是绝不会轻易做给任何人吃的东西。所以只当她将之捧上,便也意味着——她会将她的心,完全交给他。
“晚晴,你也喝些嘛,这是王婶特意从乡下带来的土酿,又不醉人。”
“对嘛,对嘛,别光喝茶,这多没意思。”
众人起哄,那中秋夜的,其实很快就也到了。
夜间,异常热闹。闹做一团的似乎只有下人。因于午后,主子们就都入了宫。一说,是为恭迎金央国大使;另一说,则说是为帮尉迟将军洗尘。
无论为何因由,没了主子的王府却更热闹。平日规规矩矩的丫头,全围聚在园中赏月,学起主子雅兴还在一盏盏灯笼下,挂上了各自题写的诗,有些却根本只是毫无意义的粗话。
难却盛情,花晚晴接过酒一口喝下,酒气上扬,面红耳赤的,可心情意外舒坦了许多。这一晚,她失魂落魄,但不知是为了皇甫寻呢,还只是为了今日在市集中碰到的那位久违的熟人。
饮下第一杯酒后,她也放开了,就一杯杯跟丫头们胡闹起来。醉意越深,心情越好,因想不起事儿,才反觉轻松。她不明白,月儿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当年她替月儿绣荷包、送情信,从没要过半点好处。今日因易名扬记恨,月儿成了厨房的粗使丫头,倒仿佛全是她的错了。
“满上,满上!”
姑娘继续起哄,见花晚晴好酒量,便不断地给她倒酒,花晚晴来之不拒,一一喝下,刻意让酒意冲头。
她不明白,易名扬和香蓉关系不好,怎么也成了她的错?月儿将她拉至暗巷,先哀求,后恐吓,但她这区区厨子,又怎能凭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了易公子的心呢?
她主动拿起酒壶,又添了些了酒,晕晕乎乎的耳边,唯有丫头们的笑声。
如不是月儿,她至今仍以为,易名扬是该多讨厌她,又该有多喜欢香蓉,要不怎会借开窑之际,就特意让大夫人将她送来王府。但今日为何,她一直相信的事儿就全变了?
花晚晴尴尬笑着,迷迷糊糊还将其中一个姑娘,看成了易名扬。但假若易名扬在乎她,为何要瞒着她,即便外头有了女人,还扬言仍要娶她呢?她真的太笨,所以想不通这层关系。
“晚晴,没想你除手艺好,酒量也不差嘛,我见过许多男子还不及你呢。”有人玩笑手。一桌子姑娘连番嬉笑玩乐,行酒令的,说笑话的,庭院一角就似一场姑娘的盛会。
“我是厨子嘛,喝酒亦算门厨子该掌握的功夫,不可多喝又不能不喝。”随口说,花晚晴的身子、脸庞都微微发热,她用手肘撑在桌上,忽然笑起,“我以为你们会不邀我的,我还以为……”
“才不是哩,世子不在,才好跟你说话,之前凤丫头说你心好、人好,我们这群丫头又不是没心眼的家伙,你是怎样的人,我们心底能没数么?”
花晚晴笑捂嘴,似不好意思,却只笑着,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雀跃。
“我们只怕你不爱与我们在一起,毕竟我们就真的只是丫头了。”
坐在花晚晴旁的姑娘,将酥饼掰了半,要与花晚晴分吃,花晚晴接过手,有些舍不得吃下这半边点心。她以为在王府这儿,下人们都会像月儿一样恨她。因她好几次累她们被皇甫寻责骂,虽她们与她身份相同,但她却因皇甫寻对她的在意,成了那最特别的一位。
她以为姑娘们都会讨厌她,排斥她,但没想到,皇甫寻不在这夜,她们却还依旧会邀她喝酒,共度佳节。
“你做的饼儿,比外头何一家都好吃,你为大伙儿做了整整一下午,若还有人说你仗势轻看人,那准是吃饱了撑的。”姑娘们哈哈再度笑起,端起酒杯欢愉的高声欢呼。王府内院向来只许女眷出入,所以丫头们都不怕被别人看去了窘态,又难得主子不在,所以更抓住机会好好玩乐一番。
“可是啊,要主子在府里,你不也没有机会和我们一块儿赏月么?”抬头望向满月时,花晚晴被突来询问问得失语。她迟疑了两声还没解释,姑娘就又转了话,似说这话并非刻意让她在意,不过是顺口说到,却显然的叫她又想起了某人。
“但能如何呢?”垂下头,暗自嘟囔。今夜皇甫寻入了宫反倒是她得了解脱,若非如此,她便又得违背承诺,虽经三日不眠思索,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将汤圆为皇甫寻奉上。
“姑娘,姑娘……”
“留盏灯笼,再给姑娘拿件外衫。世子不在,也不敢叫那些男人带姑娘回房。”
她趴在台上,头疼欲裂,却由最后一分的清醒,为她记下了这个片段。
再度醒来,月已西斜。
身上披有狐裘,是皇甫寻送她渡冬用的,这会儿已成一件十分保暖的被子,即便醉倒清风明月之中,也不会被寒意所侵,所以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醒醒,回房睡吧,对不住了。”花晚晴说。
“姑娘。”陪在她身旁的丫头揉揉睡眼,仍沉浸在半梦半醒间。
“狐裘你拿去,我不冷。你先回房,我再去园里走走。”拎过灯笼,将狐裘搭在丫头身上,花晚晴从园中离去,待小丫头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花晚晴已消失在院中。
良辰美景如何,清风明月如何,到头只是形单影只,遇上之人却偏偏都是她花晚晴不该倾情之辈。走在廊上,看那月光,她傻傻地笑。
易名扬也好,皇甫寻也好,离她太远,都是那她踮起脚也够不着的月亮。
她伸出手,像想将明月抓在手中,虚晃了几下臂膀,手中却仍空空如许。
对嘛,这就是他们,即便会有余晖映在身上,仍是她永够不着的。
她怕回了房依旧睡不着,看那满目明月只是无端填了愁绪。
花晚晴忽然想起膳房,想瞧瞧那儿还有没有剩余的酒。
许是再次将自己灌醉时,她便能安然度过这特殊的相思之夜了。
“既是来了,为何不进来?”
废置已久的院落,在夜中突然亮起烛火,但于四更天的时候,却显尤诡异。
此处紧邻皇甫寻的园子,常时也只有打扫丫头出入,基本无人再来,也无人提及。即便花晚晴入了王府好些日子却仍不明白,原先住在这儿的是哪位主子。
她去过了膳房,翻出了好几瓶酒,胡乱喝了些。乃至第一次发现这儿亮起灯时,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毕竟到了四更天,心中得以安宁的人也不会像孤魂野鬼的荡了满夜,早欢喜地同周公闲话家常去了。
趁着酒劲,花晚晴大胆地上了小楼,更大胆的俯在门边向里张望。足音很轻,随秋风而来,但里头苦闷的人,却似乎从她上楼开始,便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是我吵到世子大人么?”她只想看看究竟,发现是他才又在门边多看了一会儿。花晚晴推门入房,将灯笼搁下一瞬,忽笑了声,像立即明白了什么。
原是它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