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她究竟能去哪儿?
街头,易名扬茫然四顾。
只是待他追出门,却也仅仅是见了她一面。
花晚晴发现他就匆匆挤入了人群,而后更越走越快。甚至夸张的跑了起来,好几次撞倒路人,但不肯停下。她知他尾随她后,却像下定了决心,不再见他。
“花晚晴!”
易名扬喊,对着茫茫人海。喊起她的名,可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繁华的市集中,若想隐去一人行踪,本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又尤其是拥有灵巧身子的花晚晴,几次穿越人流,就再不知她去了何处又是于何时没的踪影。
“花晚晴!”
易名扬不懂,既她已来见了他,却为何不肯与他说话?易名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放肆地就在大街上沿途喊到她的名字,像一疯子。
就在花晚晴不在的这段时日,他似乎早就成了一个疯子了。
他再没去过宴饮,再没吃过任何人做的点心,就连心思都无法放在生意上,每日每夜疯狂派人打听她的消息,花重金让人给她捎去他的信。
易名扬并非不知花晚晴气什么,他犯了错,那便是将香蓉留在身边。初时,在将香蓉从女肆中赎出来后就该赶快打发她走的。然而,他若能回头,便是从此要背上不仁不义之名,也不会做出让花晚晴伤心的事儿。
但在那一晚,他确实喝多了。
没想过,大娘竟会允了香蓉入门,更不晓花晚晴会被大娘当成礼物送去了皇甫寻的府上。从窑上回来,风云突变的境况又何尝不让他错愕。
但她却为何连机会都不给他呢?
时至今日,他已甘愿承受一切,甘愿于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说他负心薄幸也罢,他会守着对她的承诺,至此只一心待她。但这消息,她听不到,或也不愿听了。
一夕成了游魂,他漫无目的在街上回荡,目光将所及之处,看了遍,但花晚晴若有心躲他,又怎能再被他找到?
无意,易名扬似踩到什么物件,停下了脚步拾起一瞧,却因这物件再度失了神。
手中握着的是两个香囊,一新一旧,痴缠在了一块儿,他认得出,这曾是花晚晴的。也就是他瞧到她最后一面时,她手上抓的东西。
花晚晴在逃离的途中曾撞倒他人,或那时就弄丢了它们。而为躲他,她甚至不曾弯腰去捡,最让易名扬寒心的是他竟成了花晚晴这般顾忌之人。
易名扬用指端反复触摸这有些破损的旧香囊,细心拍掉上头的灰尘,又放到鼻端,怀念的重重吸了吸,妄图想在香囊上还能找到花晚晴的味道——那曾整日围着他打转,经久不去的糕点香。
“少爷,这真的好吃么?”
花晚晴曾巴巴看他,只为他专程做一道可口的点心。
“少爷也想要香囊么,我手艺不好,但也能给少爷绣一个。”
花晚晴曾以那样温和的在他身边细语,而那时,他只需伸手就能将她抱入怀中。
“我有无数想法想对你说,想让你成为我的新娘,可如今,你不愿见我,仿佛我才是那最令人生厌的人。”兀自言语,易名扬那番落寞的神态不由引来了更多人的关注。在他沿途喊到花晚晴的名字时,就已注定了,那些关于他的谣言在京城中必然会喧嚣尘上。
“可你,为何不给我机会。”纷繁在耳边的议论声,使得易名扬的脑袋胀得发疼,他好久没能安然入睡。以至在这阳光明媚的街头,竟也开始出现幻影,仿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花晚晴的模样。
“该不会是——”
变了心吧?!
易名扬哽咽的抓紧香囊。与他比来,高高在上的皇甫寻确实是女子更好的选择。但他却不相信,拥有着纯真目光的花晚晴,怎会为那些身外之物而产生动摇?
至今,他仍分明记得花晚晴眼中含有的对他的无限爱慕,但又莫非是这短短时日,花晚晴就忘了曾许下的“承诺”?
她默许要嫁他的,都已到了这般谈婚论嫁的地步,她难道还真能倒头的就投向皇甫寻的怀抱么?此刻,易名扬宁可将皇甫寻想成坏人,也不愿用这样的想法来估量花晚晴。
兴许,她被胁迫,兴许,她怕见了他给他带来麻烦。
他只好这么想,但哪怕这短期间,他收过花晚晴的一封的回信,他也不会这般的动摇不安了。
“少爷。”
身后是怯怯的女声。
循声猛回头,惊喜却止于见着她的一瞬。
“你回府吧,以后也不必来商行了。”冷淡吩咐,易名扬盼望的是花晚晴的归来,然而见到的,却只能是让他更为心烦的女人。即便,他试图让自己不要迁怒香蓉,但看到他最大的“错误”,他怎能让自己不动怒呢?
香蓉低头,惊慌收回了抓在易名扬衣袖上的手,强忍欲滴的泪,仿若无事地挤出笑容。可她发现,当年疼惜她的少爷,那将她从窑子里救出的少爷,却因花晚晴的出现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香蓉本不敢高攀易名扬的,若非那****醉了酒,她与他之间就不会这么复杂。可这也怪她,若非她贪心想要更多,此事儿也不会沦落成今日这样。但她以为,当她付出了最重要的东西,应该就能换来他的真心的。
“花晚晴就是花荣,而那个花荣就是少爷心中的她吧。”香蓉低声问,这才知为何她入府这么久却不曾见过那让少爷动心的女子。原来所有假凤虚凰的传言,皆因那女子而起,只是她从不曾以女子身份示人罢了。
可是——
“可是少爷,她去了王府,而且世子大人也……”
“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回到铺子中,云歌立即命人驱散了门前妄图看戏的人,易名扬脸上隐隐有着暴怒的神色,使得让铺中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
曾经温和的少爷,眨眼却成了大伙儿都不认识的人。可云歌更担忧的,少爷越发不好的脾气会成为另一场笑话或另一场的灾难,便干脆让人休了铺,再将大门统统锁上。
“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所以,花晚晴才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她看他的神情,才会写满了失望。易名扬抓着了香蓉的肩,失控的情绪让他的力道也失了控,他已然不在乎他人感受,眼前浮现的皆是花晚晴的脸。
店中,云歌领着下人退到后院,将整个房室留给易名扬,这份宁静却未能消去易名扬身上的煞气,他的怒意仍在渐渐加剧。“你要成为我的妾室,我大娘已允了你,你便好生留在府里,为何还要多嘴对她说那些?”
说哪些?!
香蓉不解皱眉,她何曾对又他心爱之人说过什么?她替易名扬求过花晚晴,是花晚晴自个儿铁了心不愿再见他。难不成这也是她的错?
“我没有。”
“你没有?!你若没有,她为何见到我就转身离开,你没有?她为何会用那种目光看我?”霎时松开香蓉的肩,易名扬将她推得老远,“我想是我低估你了。如大娘说的,一开始,你就极有手腕,那些楚楚可怜也不过是你的工具,对吧?”
香蓉无法作辨,一一听着,满溢的伤怀随着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滑出,但那些眼泪却根本换不来易名扬一点儿的同情。
他转身,更彻底不看她,“倒也罢了,今时今日你最好记住,若你还想当你的侧夫人,便老实待在易府。没我吩咐,就绝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更别靠近她。”
“我,花——”
“别提她的名字,至少你不配。若论价值,就连这残破的香囊都比你来得价高。”易名扬面似寒霜,从衣襟中小心翼翼拿出了花晚晴遗落的香囊,“因为,那是她的,你若想成她,不必了。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儿,就是在意那该死的良心,然后更该死的是将你赎了回来。”
恶毒的言语如溃堤的坝,无法拦截。却在他望向泣不成声的香蓉时,他心中又不经意飘过了些许愧疚。易名扬倒明白,他只是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怒气全加诸在了香蓉身上,可他却真的再也无法控制这些的脾气了。
转身上楼,他不由想,若花晚晴能看清他此时的面庞,便会知他为何会成了这般模样吧。
他寝食难安,一刻不得平静。
易名扬摸了摸下巴,被刺手的触感提醒,或已太久没注意自己的模样,大概,花晚晴也是被这样的他给吓坏吧。
“云歌。”
“是少爷。”
“叫人给我准备些梳洗的用具,还有,把打探消息的人给我叫来。”
“什么?!”
“我无非想知道,她现在与他究竟怎样,而我也要叫她知道,我绝不会这样轻易放弃她的。”易名扬提着香囊平静说,但从易名扬过于平静的脸上,云歌看到了一丝颇为令他不安的神情。
这段时日,王府的消息几乎打探不得,虽花了银两,却也无人敢于向他们透露消息。
又或在这京中,真的根本无人敢于挑衅皇甫寻的权势。除他家少爷,还有谁会为此一再执着?
“重赏之下,我不信会无人敢应下这小事儿。更不信,我拼尽家财却真的再也见不着她一面。”
街头拐角,贪婪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花晚晴撑在墙边,勉强站着。
若非如此,跑上许久的她,或在下一秒,就会因疲软而跌坐地上。狼狈的模样,就算被人戏称为抱头鼠窜,怕也一点儿都不为过。
她尴尬自嘲,因易名扬满大街深情喊到她的名字,那一瞬,就成功将她变成了“无情之辈”。然而,他身旁不已有了更好的姑娘么,既做了选择,又何来挽留她?她的骄傲与坚持,易名扬明明给不起,那他该做的,就是好好珍惜另一位能包容他的女子,而非再与她缠绕不清。
所以那见与不见就不必坚持了?!就算知他过得不好,就算看得出他的憔悴,归根结底的死结,明摆的已梗在他们间,毫无退路。反是一切的心痛只会叫她越陷越深,而最终无法或许还会让她无法自拔于这错误的情感。
直待——
呼吸归于平静,花晚晴仍一直惊恐的缩在巷中,以确保无人关注她的存在。也正当她渐渐平静,却突然发现一只躺在手中的香囊,却不知去了何处。
那是她今日买下的唯一的东西,但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中,不幸的“身亡”了。
花晚晴沮丧地暗自低叫,新买的香囊不见了她倒不心疼,可磨破的旧香囊是舅妈一针一线绣的,她不舍得丢,又没有勇气回头寻。
怕见他,更怕路人知道,她就是易名扬嘴中喊到的“花晚晴”。
情绪纷繁,不安、踟蹰、沮丧、纠结,她头晕脑胀。掰着手指,几次探头,差一点儿也就鼓足勇气沿路返回了。可当路人的目光再次触及她,她又胆怯地缩回了巷口。
花晚晴为难的靠在墙上,恨不得以墙,敲醒她混沌如浆糊的脑袋。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撞到人的时候,还是心慌松手的时候?但就算她闷在巷里,香囊也不会凭空冒出,除非上天有灵?!
亦也是此,花晚晴头疼得辨不清状况,身后却正悄无声息的慢慢笼上了黑影。
当她蹑手蹑脚的就要走出巷口,黑影迅速地抓住了她的肩,又在她惊恐发出叫声前,牢牢捂上她的嘴,附在她耳畔,轻声问:“什么不见了,是值得回头去寻的东西么?”
熟悉不过的嗓音叫花晚晴很快辨出身后的人。无非,就是那总将她视为猎物的人,可这回儿,却算让他抓了正着。
寻常男女,如于巷口做这般动作,必然会引来众人关注。然而今日,就算偶有人瞟见巷间,却也是视若无睹的兀自的走开。贯通大道的巷前,意外的就成了一处罕无人烟的“空城”。
他将捂得她太牢,她只好吱吱呜呜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快把她闷死前,他才松了手,将她拧过身困于双臂间。他迫着她,让她的身子只能毫无间隙的靠在墙上。
“什么不见了,何时不见的?说说,我兴致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替你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