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第一次,易名扬惊慌于内心不自觉跳出的念头,不齿于胁迫人的他,在某一瞬却很想强求的将她留住,她不愿做他的妾,可他能给她的又还剩什么?
“少爷,还哽得慌么?需不需要我再去弄些水来?”
易名扬摇头,望向天空,当她纯净的眸子映入他的眼中,那些龌龊的念头都会让他开始厌恶自己。
“我知道了,少爷一定是在想她。”易名扬侧目,只见花晚晴笑吃着手中的糯米团子,嘴边留下的豆沙让他极想伸手抹去。
“哪个她?”
“就那日,少爷不曾回府的那日,府里头都在说的。”花晚晴像被糯米噎着了,一股莫名的在意哽得她也急需找些水来。她刻意提起,只为让易名扬将那份不属于她的关注重新给予他心中真正念着的那个女人。“他们说那姑娘生得极美,那日少爷在那里拔得头筹时,少爷就决意了……”花晚晴含混不清地说到,嘴里的青团霎时无味,易名扬突然撅起她的手,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只是一言不发的再度放下了。
“若是那姑娘想试试晚晴的手艺,晚晴一定会努力做出最好的点心,不会让少爷失望的。”
易名扬紧紧抿着唇,紧紧锁着眉,紧紧将话儿锁在了心中。当花晚晴释然地与他说着这些话,他不知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份失落远不是丢失了一份重要的生意能及得上的。
“你说的是香蓉?”他学着花晚晴释怀的模样,学她释怀的口吻,尝试也单纯的去欣赏这儿的风光。
但伴随着那名字的出现,花晚晴的心跳竟漏跳了一拍,她努力不让自己露出难看的笑,可不自觉捏紧的手却差点儿就将青团捏成了饼。
风再来时,他们再度无言以对,犹似初到此地那般,溪边安静得便又只剩下流水的声响。易名扬望着蹲着收拾食篮的花晚晴,好几次就想开口说明。即便花晚晴当真无心于他,易名扬却仍想对花晚晴做出解释。
香蓉于他,是他必须负责的女人。但谈及心动,唯一能让他失魂落魄的就只有花晚晴而已。从那时她身着男装开始,直至此刻她荆钗布衣的模样,统统都叫他心动。
易名扬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这样做,几番克制下,他压下了一把将花晚晴抱入怀中的冲动,相较她恬淡的神色,他倒宁可她嗔怒地质问他,去责备他与香蓉的关系。
只因那般,他才能肯定搅乱他的心头的相思并不只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也因只有那般,他才有勇气去说服自己,用尽手段将花晚晴留在身旁。
“一回儿先回客栈,明日我们再回府吧。”
易名扬转身,迈步远离花晚晴。莫名的不适,让他一时半会儿无力坦然对她。
这一天的光景使得易名扬内心的起伏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跌宕,在发现花晚晴的身份而又不能拥她入怀时,那份苦楚让他有些意外了。
易名扬忍不住回头远望着花晚晴,复杂的心绪已再无法用三言两语来概说。此刻,他是不是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呢?
易名扬勉强笑了笑。至少,花晚晴还留在他的身边;至少她还会用那双干净纯真的双目,用甜甜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
旁晚时分,也是晚膳之时。
皇甫寻坐在福来客栈的角落中,并未让小二端上任何菜肴,只独自的喝着茶。
他仿似漫不经心地望向门外,等了将近半日的人却仍是还没出现。
但这番结果却意外让皇甫寻心中更为平静。于他而言,他宁可所有的顾虑只是他的多想,他情愿将半日的等待,单纯视之为一趟散心之旅。
余晖中,在橘色、温暖的阳光包裹下,皇甫寻神情渐渐放松。他单手握着瓷杯,久久,低头啜一口茶。
尽管他不察,但他的俊美于夕阳中,惊人的就似一幅动人的画,让每一位来客栈中觅食的食客们都已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他处。
直至程一归来。
皇甫寻抬眼,看着欲言又止的程一,突然就变了脸色。
“回主子,他们正往这儿来。”程一禀明。
皇甫寻放下瓷杯,双眉在一瞬聚拢后又轻轻归位,他附在程一耳边说了几句,便安然地又端起了杯子。
可在这一刻,屋内众人已无人再胆敢看向他处。
皇甫寻本安然自得的神色变得冷若冰霜。就一刻前,他轻扫众人的目光,差点儿就让屋内好几名男子吓得惊掉了手中的筷子。
或于小镇中,无人知道皇甫寻的身份,但他天生的魄力与气质,在举手投足间却轻易的散发了出来。即便是不相熟的路人,大概也能在一眼间就判断出角落里的华服男子,可不是寻常百姓就能惹得起的达官贵胄。
屋内,有好事者低头扒饭却仍不放弃小心翼翼的看向皇甫寻,仿佛他的一举一动比说书人嘴里的故事更来得精彩与让人瞩目。
他绷着脸,他面如寒冰,他气得几乎要捏碎杯子。
他人不知其故,却仍乐此不彼的看着,犹似等待这故事的高潮。
直到那些人的出现。
皇甫寻突然起身,眯眼环视四周,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那点儿藏掖不住的脾气在空气中弥散,若是此时向他泼去一摊水,或都能迅速地凝结成冰。
客栈大门的牌匾下正站着的三位年轻男女,他们说说笑笑、好生快活,半点不察,客栈中早已风云色变的气氛。
又或是,当他们看到皇甫寻的一瞬,那些笑声与笑容就真当离他们远去了。
“我保证绝不说出去,但花荣你若再念叨,就真像一碎嘴的婆子了。”
云歌说,笑容坦荡,背上却被花晚晴玩笑一击。他似给忘了,初知花晚晴身份时,他那副几乎要被吓哭的模样。然及此刻,他已是不以为意,早将自己的窘态抛到九霄云外。
云歌认为,在荒村中,任何人见到一女子幽幽随于他人身后,都会认为这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儿。所以,休怪他只想大叫,毕竟天下虽大,却不可能有一个女子与花荣长得这般相似。他想起了山精,那是一种专门迷惑男子的存在。它们会变成女人模样,在获取了男人的信任后,再一口将男子吞下。
直至听了主子的解释,直至那女子能说出他心爱的点心的名字,胆战心惊的云歌才慢慢与她靠近,也才慢慢敢与她说话。
“我是碎嘴的婆子?我不也是担心么?谁曾为一个点心就把夫人房里姑娘的秘密都告诉我的?”花晚晴反问,怯怯望了易名扬一眼。易名扬灼热目光自打她身份暴露后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可这样的目光非但没让她安心,反叫她不由担心起往后的日子。
“不谈这些,想想一会儿点些什么吃的,不更好么?”易名扬打断云歌与花晚晴的“争执”,他有些羡慕云歌,在花晚晴“回归”他们身边后,能一如往日的同花晚晴毫无隔阂地对话的人,怕也只有云歌了。
尽管花晚晴已经回到了他的身旁,尽管她现在能让他毫无顾忌的付出真心,可花晚晴有些生疏甚至是刻意的回避的态度却叫易名扬心中隐隐不安。花晚晴依旧是将他当作了主子,可这样的依旧却是贪心的他所不愿见到的。
“但是少爷——”被人说是碎嘴的婆子,花晚晴不甘,又见着云歌玩笑的继续扮着鬼脸,她的小脸立刻气成了包子,让易名扬看就就想轻捏一把。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当易名扬三人还享受着暌违已久的轻松气氛时,一朵电闪雷鸣的“乌云”正隆隆地向他们迫近。
“别以为我是女子就好欺负,要是你逼急我了……”
“你就怎样?”
三人未曾注意,在花晚晴故作姿态时,那朵“乌云”已飘到了她的身后。他一把抓在了她作态时扬起的手上,敛着眉低声的打断了她的玩笑。
皇甫寻?!
手腕处被皇甫寻用力抓着,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怒气通过肢体的接触传到了她的心中。花晚晴一瞬间吓白了脸。她并没做出逾矩的事儿,但对皇甫寻天生的恐惧仍让她身子不由的打起颤来。
“你怎会来容镇的?”易名扬惊异地问,并不懂皇甫寻的怒气从何而来。
只是——
“别拿姑娘打趣,大庭广众之下也得为人家姑娘考虑考虑嘛。”只是,他不允许皇甫寻继续傲慢地对待花晚晴。易名扬温和地介入其中,生生将花晚晴与皇甫寻间隔开来。像一睹墙,承担起“保护”花晚晴的工作。
“你为何来,我就为何来。”皇甫寻不真切的笑,那道冷笑让本就诡异的气氛更添疑云。在放开了花晚晴的手后,皇甫寻的拳头曾捏得咯咯作响,最后的理智让他控制住了他的脾气。
毕竟,眼前这位让他看着来气的男人是他自幼相识的兄弟,他不会、也不想轻易就割破这份友情。
“你说笑了。”易名扬答。
“是不是说笑,她最清楚。”睇了一眼花晚晴,皇甫寻将手背到了身后。“不过,既是真让我撞上了,有些话还是挑明了为好。”
客栈前堂,用餐的客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都投向了匾额下,这让花晚晴只能又窘又怕的呆在原地,隐隐约约的还似乎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不不不,她才不是什么坏人;不不不,那讨厌的皇甫寻也不是她的相公。这就是个乌龙,从她遇上易名扬的一刻,今天早就化做了一团怎么都理不清的荆棘。
看似剑拔弩张的对话,仿佛随时都有升级成一场“战争”,也不知有多少人都屏气凝神地等着,引颈以盼的模样充分体现了他们对此事儿早已“兴趣”满满,尽管这事儿显然与他们也没多大的干系。
僵在门堂处,就连店里的小二都不敢轻易上前招呼。
皇甫寻咄咄逼人的目光犹似利箭,但易名扬亦是半分不肯退让地仍挡在皇甫寻前,这般看似无解的窘境,却在皇甫寻主动开腔后,芸芸散了开。
“我让程一在房中备了酒席,那些解释的话就等到了房里再说吧。”
皇甫寻压低嗓音,凌厉地扫视了房中一干正嘀嘀咕咕议论着的闲杂人等,因目光的森冷,那本嗡嗡嗡充斥着各种议论声的大堂竟真在一刻,鸦雀无声了。
他不必理会众人的异议,他不必理会易名扬的费解,只是——
皇甫寻背过身先行离开了门堂,即便这最不想发生的事儿发生在他眼前,他也不想继续看到花晚晴望向他时双目中流露的只有恐惧。
“不走么?”皇甫寻站在楼梯处,突然回身问着。而一直僵于原地的花晚晴竟不由迟疑地望向易名扬,又迟疑地望向了云歌。但亦这一时刻,一股来自她内心的莫名力量却叫她迈开了步子,走向了皇甫寻。
是怕,是愧疚,又或是连她也弄不清的情绪。
皇甫寻是一位十足的王者,在他跟前,她总唯唯诺诺地谨遵着他所有的命令。她低头不去看易名扬,心中却暗想,或到了房中,他们理也理不清的关系就真能迎来一个新的开端。
然而,皇甫寻意外的态度却让花晚晴忍不住质疑自己。她区区一个下人,又或只是皇甫寻的玩物,又岂能把皇甫寻不寻常的表现曲解为成皇甫寻对她的关心呢?
当皇甫寻走入房中,当云歌随着易名扬上了楼,她僵在门边,茫然不知所措的,不懂如何去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