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夜雨滴滴答答的总下个没完呢!
程一守在厨房前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屋檐滴下的雨滴,心中暗自嘀咕道。
因站在雨中,他浑身都被雨水浇得湿淋淋的,可他等待的那人此时却留在了厨房里。即便已过了老半天,却也没有要开门走出的动向。
那人难道是忘了么,他今日造访易府的真正目的可不是在厨房中浪费时光。
无奈的笑着,程一嘴角微扬。当厨房中传出的争吵越发激烈,他便越能肯定此时心中萌发的那些看似荒谬想法——堂堂的世子大人竟当真动了心,并且还是对一青涩得就似梅子的丫头。
他又想了想,忽然发现这关系或已早就有迹可循,只是迟钝的他至今才确信罢了。就在几日前,他来易府送礼时就该意识到的,若她对主子不重要,主子又怎可能动用到他去为她送一盒胭脂呢?
在信王府里程一尽管没有官职,却因皇甫寻亲信的身份,于这京中亦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他的身手,还有皇甫寻的信任,程一入府后就从不曾为皇甫寻料理过这些枕边的风韵事儿,以至那****接过命令时,他曾一度无法相信他耳朵中飘入的那些话。
那份礼物无疑彰显了皇甫寻对该女子的莫大恩宠,可在那女子看来接受这礼物却像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在那一天——
程一无法忘记的花晚晴接过胭脂时的表情。像是埋怨礼物的太过平庸,她眉头皱得老高,除了没应景的在眉尖挂上一对儿油瓶外,她对礼物的厌恶已然溢于言表。
“嘭”的一声,像是拳头打在木板上,紧锁的木门因这阵不小的震动而像寒风中的树叶,轻微地打着颤。
被巨响吸引了目光,程一望向木门却是又一阵失神。据他了解,皇甫寻身边不乏女子,就算撇开不谈花街柳巷里的姑娘,单是那些暗送秋波的官家小姐都足以填满整条京城大道。
可正是这位被众多女人包围着男人,在百般挑选后偏偏从众花里挑了一支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然而就算那丫头日后褪下了男装,也不可能立即就幻化成一位天仙吧?
听到房中动静,程一担忧地抬头望向天空,空中飘下的无根雨丝肆意亲吻着他的脸颊。他将双手叠在胸前,几番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一窥究竟的念头。
那动静是让人好奇没错,但如果没有主子命令,他程一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脑袋轻易地靠近门边。
“要是别的女子——”他感叹。
要是别的女子在得到了皇甫寻的恩宠后,早该喜上眉梢的迎身而上了吧?!程一撇了撇嘴,眉头轻蹙。他无法忽视身后传来的声响,在听到了巨响后,他甚至像是亲眼看到了房内的一切举动,像是看到了主子无法抑制的愤怒。
她难道是真看不出来么?自他家主子将她从冠云楼里拉出来时,他主子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她不告饶倒也罢了,现如今能将主子激怒到这等地步,怕是她不学乖地又继续激怒主子了吧。
程一虽知女人通常都没有什么眼光,可他主子看上的姑娘却只能说是连眼神都不好使了。那盒被她嫌弃的胭脂可不是什么街上随手都能买到的便宜货,看来普普通通的胭脂可是专供皇家御用的珍品,寻常人家的女子就算花上再多的银两也根本别想弄到一盒,但她却——
算了、算了。男女情事本就太过复杂,旁人又怎好置喙呢?程一摇了摇头,眼下唯盼望房中已气昏了头的主子还能稍稍恢复些理智。
毕竟今夜,主子和易家的少爷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
“嘭”的一声巨响,皇甫寻的拳头打在了紧掩的木门上,花晚晴惊恐的立即停下了脚步,颤颤巍巍地将身体贴在了门板上。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今日皇甫寻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威胁,而是最真实的愤怒。
“点心都已装好了,不知——”不知他还能有什么吩咐?
花晚晴低头絮絮答毕,却被皇甫寻从门边又拉回了灶旁。当皇甫寻蛮力地将她推入厨房后,他便一直默声地望她,见她装好了点心却是仍不说话,但当她想逃离时他却迅速地将她拦了下来。用一种让她恐惧的方式,将她试图逃跑的心意迅速瓦解。
那样的眼神难不是一种更有力的警告么?花晚晴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皇甫寻身上的气焰正点点滴滴地啃噬着她最后的勇气。
“拿出来!”他声音冷得像冰,眼中的怒火却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
花晚晴刻意避开了皇甫寻的眼,在那凌厉的口吻下,她差些就当真听命于他了。
“难道你非要我动手么?”
“那是我的东西。”她说。他可以霸道的使唤她做事儿,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挖苦讽刺她,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干预她的想法。她毕竟仍属易府的下人,而不是他皇甫寻府里的使唤丫头。
“你的东西?你这人都是我的,你又哪来什么你的东西?”皇甫寻抓住花晚晴的手腕,用力之大立即让她的腕上出现了一道红痕。
排山倒海而来的愤怒都源于她,这点皇甫寻并不否认。越是相处下,他越发肯定花晚晴天生就是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原以为将她留在易府,渐渐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可眼下他对她的在意却明显的与日俱增。
皇甫寻不喜欢花晚晴望向易名扬时的眼神,不喜欢她将易名扬赠予的东西当宝贝一样的藏在怀里,但最让他不喜欢的是她竟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的袒露她对易名扬的特别期待。
花晚晴的眼神总让他想起一人,皇甫寻强迫花晚晴看向他,可他发现他在意的那种的眼神却只有在看向易名扬时才会出现。
皇甫寻不能容忍的是最想要的东西居然不属于他。
“我对你的耐性可不多了。”
皇甫寻松开了捏在花晚晴下巴上的手,花晚晴踉跄地向后退了半步,她与皇甫寻间的相处很难找到愉快的平衡。他似乎只把她当作了物件,随手唤来、又随手丢去,用力拉扯,甚至像是故意要叫她感到疼痛。
事实上,在花晚晴将手腕间隔于两人间时,皇甫寻在无意瞟见了她腕上的红痕后已然立即松开了手。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怜惜,总之,在这奇怪心情唆使下,他竟觉得“欺负”她已不能再让他感到一丝快乐。
她怕了他么?如不是,为何她的眼里除了隐忍的怒气外竟还带上了怨。他有些吃惊,他想要的东西由始至终就不是这些。可他认为自己对她已足够好,明明是她没有遵循他的吩咐,那她还有什么来资格来怨恨他呢?
但更奇怪的是,皇甫寻却不愿花晚晴这样望他,他想在她身上得到的,是她看向易名扬时那样动情的眼神。那是一种让他艳羡、让他想起美好回忆的目光,是皇甫寻在其他女子身上寻找多时也未曾见过的东西,可她却为何偏偏吝啬于给他?
“最后说一次,拿出来。”他尽力让说话的语气听来更平和,但她看他的表情仍像看到了一头准备吃人的怪物,哪里还找到半点儿柔情呢?
对话当中,花晚晴的手压在胸前,原本也不愿将礼物拿出。但在她发现皇甫寻果如他宣告般一步步走向她后,她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听命于他。
这些东西对花晚晴来说是了不得的宝贝,但对皇甫寻而言应该并不值钱,他又为何执念要从她手中抢走它们呢?
皇甫寻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从花晚晴手上掠过了东西,双眸则一丝不苟地凝视着花晚晴脸上的一切变化,只当他越发解她的想法,他心中的怒气便越不能平静。那些抢到了手的物件仿佛成了一团火,灼烧他一度麻木的神经。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花晚晴不辩解,皇甫寻与她的关系追根到底也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孽缘,像他那样的公子哥儿在兴致转淡后该就不会对她再有所在意了,所以她最好忍气吞声的熬过这一阵。
“即便你如今还是易府的下人,可你也别忘了,我说过要让你成为我的人。”他将话挑明。
皇甫寻抓着物件的大掌突然发力,原本平整的笺纸首当其冲的成了一团团皱巴巴的废物。此情此境,花晚晴很难不去生气,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委屈也都飞走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下连自己也无法掌控的怒火。
可随着她眼中怒气的增加,皇甫寻“欺负”物件的动作却并没停下。花晚晴心中犹如平地惊雷,声声呐喊也仅限心中。她是不敢、也不想真正的去将皇甫寻激怒。然而一味的容忍与不抗辩也并不能消退皇甫寻的怒气,相比之下她那双闪烁的总不肯看向他的眼,才是惹怒他的真凶。
忽然,花晚晴脸上的血色像消失了一般,她煞白着脸大叫出声。
“不可以。”
于第一时间她扑向灶台,但来不及将出手,整个人便被皇甫寻拦腰抱着,一转身后更被他严严实实地压在了灶台上。
炉中的火烧得正旺,被丢入了炉中的物件成了最好的柴火。片刻的光景,笺纸烧成了灰烬,红漆毛笔也烧掉了半只,即便是那方石砚却也在炉火的灼烧得渐渐变了颜色。
“你怎么可以烧掉我的东西?”她大喊。
犹如被猫咪逮住的田鼠,花晚晴无法动弹只能靠在灶上。怒不可歇的她忘了要去恐惧,比起将东西扔进炉中的愤怒,她更该警惕的明明是现在倾身将她压住的这个男人。
“我不喜欢。”
“因你不喜欢就可以不遵循王法?”
“王法?”闻言皇甫寻讪笑开来,“你忘了如今谁才是王,而这天下又掌握在谁家手中?你若跟我谈王法,那依循王法,就你说话的态度都足以让你死上好几回了。”
皇甫寻脸上的笑容让花晚晴一阵寒颤,他以玩笑的口吻说着她无力抗辩的事实。他的确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而这份来自血统的优越感却是她最无法接受的。
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份,她与他的差距根本容不得她继续反抗,只是那已然盈满胸口的怒火本就不是什么理智能控制的东西,即便她亦懂退一步海阔天空道理,可“不要命”的话偏似架在了弓上的箭,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
花晚晴扭动着身体,试图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她的反抗却只引来了他进一步的“侵袭”。皇甫寻忽然松开了右手,在花晚晴不及逃脱时又用这只手将她再度拉进了怀里。之后,无论花晚晴怎样挣扎,却都因那有力的手已禁锢在她的腰上,她别无选择地贴到了他的身上。
“你到底想怎样?”气到极致时似乎连那熟稔的身份与规矩都被花晚晴抛在了脑后,她不认为她有倾国的容颜,更不认为皇甫寻会当真喜欢她。他说过她是玩物,而他不能容忍的只是她没有如别的女子般对他俯首贴耳。
“我想怎样?想你讨好我,你做得到么?”皇甫寻瞟了眼炉中化作灰烬的物件,双目敛得又细又长,在他眼中闪烁的情绪却让近在咫尺的她更为困惑。
皇甫寻要的不复杂,像是将她抱入怀里时,她能知情识趣的撒个娇那便再美好不过。他不懂这女人天生都该会的东西,为何他怀里的家伙却一点儿都不知晓。
无视花晚晴的挣扎,皇甫寻陷入了一阵沉思,好一会儿才又突然开口,“你今年多大?”
之前他从未在意过这问题,他甚至以为还不到时候,但今夜在他见到了那一幕他并不愿见到的场面后,他似乎有了决定。
“不关你事儿。”因愤怒,花晚晴涨红了脸,但当皇甫寻的手无意识向下移动时,有一种名叫羞愧的情绪瞬间就占据了她的心灵。皇甫寻始终是个男人,所以当他以这等“亲密”之姿站在她身旁时,她很难不去在意。
一只手被皇甫寻抓在了掌中,另一只手则在努力推拒着皇甫寻的身体。她十分厌恶这男人没错,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在举手投足间都有着男性独特的魅力。
因练武的缘故,皇甫寻的身材比一般男人更为精壮,出奇的却是他的右掌有些糙,这一点儿倒叫花晚晴颇感意外。她一度以为这出身贵胄的男人该有双细嫩而又不经风雨的手,但他的掌上的那一个又一个经年累月留下的茧子却让花晚晴知道,在霸道的皇甫寻背后应该还藏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他。
“你?!”那些谩骂的话语在舌尖滚动后,又别扭地绕回肚中,她不可能至今仍看不懂他的眼,这段时间的相处以足以让她对他有些了解。
如她再同他对着干,他完全不介意对她做出更逾矩的事儿。花晚晴在皇甫寻戏谑轻佻的眼中读出的就是这句话,伴随他越发让她在意的动作,她咬了咬唇,只好认输地回了他的问话。
“过了三月就满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