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生和小道士面面相觑,既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想离开,但又觉得就这样离开非常不忍心。
沉默半天之后,小道士弱弱地说:“我觉得五方大帝不是故意把您留在这里的,他们肯定是有苦衷。”
“以后我们经常来看您,如果不嫌弃,您把我们当成您的家人就行。我师父和我爹都热情好客,您也可以去我家住,我们一块生活,我来给您养老。”任舟生补充道。
库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厅堂的后门,一言不发。
沉默一会之后,任舟生又说:“我记得看过一句话,叫‘好男儿志在四方’,还有一句话叫‘心安之处即吾家’,既然您已经无法回到众神中间,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安心留在人间。您看守傲狠不就是为了保卫凡人吗?现在人间依然需要您。最近人间出了一些特别厉害的妖魔,我们的能力不能奈何他们,作为人间唯一的神,只有您才能把他们制服。是吧?小道士。”
他冲小道士挤挤眼睛。
“啊……,对,比方说,外面就有一个女妖,特别厉害。她把人骗到湖边吃掉,样子很熟练,应该不是第一次行骗了。我们就是被她追到这里来的。对了,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怪兽,可能服食过幽灵花。幽灵花您知道吗?您肯定知道,它需要几千年一直不停的用人血浇灌才能长大,所以这两个妖怪应该杀人无数,他们太凶残了,我们打不过他们,还需要您老人家出面,为民除害。”
小道士明白了任舟生的意思,是想激起库丑的斗志和责任心,让他拾起对生活的希望,于是开始夸大女度伥与的危害。
库丑不置可否地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你们实在不放心,可以先四处逛逛。这座库丑墓方圆数里,堪比一座小镇,里面风土人情虽为幻化,却全是按照我中州国千年前的真实场景而作,颇有古韵,你等可观赏一二。”
任舟生和小道士见库丑铁了心要赶自己走,不好再留。只好慢慢退出大厅,走到大街上。
“我们稍等一会再上去吧!此时上去,难保那女度不在出口守着。”小道士建议道。
“我也正有此意,趁此机会,我们不妨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找到别的出口。”任舟生道。
二人意见一致,也不着急出去,一起沿着库丑墓门前的街道往没去过的方向走。
与初进库丑墓的热闹繁荣不同,这条路两旁是恬淡的乡村风光。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树木,有的开满繁花,蜂蝶成群;有的硕果累累,枝丫欲坠。树下的田间青草如茵,孩童们三五成群,奔跑嬉戏。不远处几间茅屋,炊烟袅袅升起,有耄耋老人坐在胡凳上晒着看不见的太阳,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家常。
“库丑墓神应该是把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面都汇集到一起了,刚才我们所见,无论是城镇风光还是乡村景象,都是春花秋实这两个最美好的季节一起出现,没有炎热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景象。一个人离开故乡久了,记忆中会只留下美好的回忆,不好的就自动消失。”小道士颇有些感慨地说。
“库丑墓神的经历也真是凄惨,他那么热爱生活却不得不在与世隔绝千年;他那么热爱家乡却被迫与族人分离,身在国中而不知其发展,一心为民却不知他们的变化。我感觉,他的人生就是个悲剧。”任舟生感慨地说。“当他能够出墓,看到他守护了千年的人们更加堕落,很多人甚至都不具备神族的丝毫能力,他心中不知会作何感想。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和感到不值。”
“我觉得大概不会吧!天地造化之时,五行流于其中,而成万物之形,是为五行。五行以其本性不同,各各有其特质,其名为金木水火土,其性为仁义礼智信,人们称之五德。黄帝一族所具德性为‘信’,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言重于山。一旦答应,从不反悔。我觉得库丑墓神是不会后悔的,他顶多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罢了。”小道士分析说。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那你快说说,我神农族的德性是什么?”任舟生热切地问。
“神农族天命德性为‘礼’,白帝一族为‘义’,黑帝一族为‘智’,青帝一族为‘仁’。”小道士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这其实就是五大神族具有的特性,只要具备他们的血统,或多或少会有本族的德性特点,是不是这样?”任舟生问。
“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五大神族的后人总会有相通的一些特性,那就是他们的先天真性在起作用。所以在上古时期,有经验的神也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言行判断其家族来源。”
“小道士,你说咱俩差不多大,你怎么就比我优秀那么多呢?”说着说着,任舟生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我也是听我姑姑讲的。我跟我姑姑住在一块,她喜欢看书,平常除了练功也没别的事情,我姑姑其实是个极爱热闹的人,我们在道观后院,难得有人过去,她找不到人说话,就跟我讲这些。这些事情,从我三四岁能听懂话就开始听,听到现在当然比你知道的要多一些。”
假如任舟生是土生土长的庆朝人,他就能发现小道士的话里面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比方说,小道士作为出家人,怎么一直在用世俗的称呼?再说,在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代,他怎么可以和姑姑住在一起?
但任舟生来自二十一世纪,对道家常识知之甚少,加上后世根本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问题,这些问题都被他忽略过去了。
小道士对自己的话毫不起疑,内心不由笑他神经大条,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放下对任舟生的心防,觉得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任舟生发现不了,自己也不去揭破,就让任舟生再蒙在鼓里一会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小路的尽头。说是尽头,是感觉出来的。视线中,前面还有路,还有绿树红花、孩童老人,但他们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阻隔,只要往前走就会碰壁,无论如何也走过不去。
“可能这又是库丑老人的幻术,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一方狭小的墓库里,而是仍处在广阔天地中。”任舟生分析道。
小道士点头称是。两人四下环顾,发现沿着小路还有类似的道路,一时好奇心又起,沿着道路走下去。走到最后,发现竟然来到了镇台下。
“此时算不算故地重游呢?”任舟生抚摸着镇台上的牛头雕像说。稍作停顿,他又转向小道士,“现在已经证实,下面的确镇压着一个大魔头,却不是蛟龙,刚才忘了问问这个镇台有什么讲究。”
“等会我们再回去,等库丑老人心情平复了再上去。”小道士踮着脚尖,把耳朵贴在牛肚子部位,侧耳倾听着什么,听到任舟生的话,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来听,这个牛肚子里有声音!”他的脸上突然出现警惕之情,冲任舟生招手道。
任舟生依言附耳过去,果真听到牛肚子里有隐隐约约的“砰砰”的声音传来。
“难道是傲狠在里面打洞,想逃出镇台?”他自言自语道。随即他又摇摇头,“不,傲狠就是个大蛋,他如果活动,也应该是翻滚,而不应该挖墙。傲狠翻滚的话,那不就是“滚蛋”吗?”想着想着,他自己笑了起来。
“里面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看到他的样子,小道士惊讶地把耳朵贴到塑像上,听了又听。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变了,声音急促地说:“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了!他的速度好快啊!”
任舟生也发现了了这个变化。
“怎么办?”两人不约而同离开雕塑,互相看着对方。转而异口同声地说:“找库丑墓神!”
话音未落,两人往库丑墓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