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生和小道士到达库丑墓的时候,库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二人找到他时,他正在第三重院子里盯着后门出神地想着什么,听到二人说镇水台有动静,虽有惊讶,但并不慌张。
很快,三个人重新来到镇水台下,在任舟生指引下,库丑把耳朵贴上塑像。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任舟生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消遣您,刚才里面真的有声音,而且声音由远及近,来的很快,我们担心是傲狠要出来,才去喊您的。”
小道士使劲点头,证明任舟生所言不虚。
“不会是傲狠。”库丑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他直起身来,逡巡着镇台,“原来我可能还会怀疑是鬼方族人来救傲狠,既然他们都已去了天界,那么是谁都不重要了。”
任舟生二人不明白库丑的意思,又看他说的凄凉,遂不敢多问,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库丑围着镇台转了几圈,又凝神闭目,以神识四处探查一番,确认没有人闯入,几人又返回库丑墓。
库丑重新邀请他们坐下,请他们讲外面的事情。
“我活了几千年,竟然还不如你们两个小娃娃想得透彻。男娃子你说得对,”他冲任舟生点点头,“‘心安之处即吾家’,这里是我生活了几千年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族人走了,感到失落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老的朋友走了,还可以交新的朋友。适才你说你的父亲和师父都很好客,我看你相貌和炎帝极为相似,且熟知神农医妖术,你们应该都是炎帝门下吧?”
“啊?……”任舟生蒙圈了,“我师父说我们是神农族,不是炎帝门下。”
小道士和库丑都笑了。
“您别见怪,他不是故意的。”小道士解释说,“他一年前丢失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很多知识还来不及学习。”“炎帝就是神农族的族长。”他又对任舟生说。
任舟生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小娃可没当年炎帝的机智,不过倒也质朴喜人。”库丑笑着点了点任舟生。
当他听到世间已经改朝换代多次,人间有了森严的等级,皇帝一人高高在上的时候,不由连连摇头。
“世风不古,世风不古啊,当年五帝是何等神勇,杀凶兽穷奇、斗恶魔吞天、灭妖皇君彧、填东海裂隙、补天界漏洞……如此成就,尚未自觉高人一等,高高在上,今日的皇帝何德何能,竟敢自称天下第一人,不允他人与之平起平坐?!”说到激动处,库丑的大掌拍在桌子上,桌角咔嚓断裂。
“你们继续讲。”看到任舟生和小道士向他望过来,他浑不在意地捡起桌角,熟练地往断裂处一粘,桌子又恢复如初。看他的样子,平常没少损坏家具。
由于任舟生“失去记忆”,关于中州的历史变化以及风土人情都是小道士讲的。讲完现在的国家体制,他又开始讲沙利国、毛民国的进攻。听到庆朝军队节节败退,国土江山连连失守的时候,库丑又一次拍断了桌角。
“那沙利国、毛民国是何来历?虽然现在的庆朝不同于以往的中州国,但应该有大部分子民是五帝后人,怎地如此不堪一击?五帝的血统传承全被他们抛弃了吗?”
“您有所不知,现在的庆朝疆域远远大于当初的中州国,当初被五大神族视为蛮荒的民族现在也成为庆国的国民,大家杂居通婚,五帝血统已经不纯。”小道士解释道,“经过这几千年的变化,即便是五帝后人,也有很多不相信修炼一说,自甘沉沦,所以神族之力越发退废,已与常人无异。”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这样!”库丑表情复杂,唏嘘不已,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他受到的冲击太多了。
在他捶胸顿足的时候,任舟生和小道士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他发泄。库丑又把桌子砸烂三回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你这娃娃,胆子又大,口才又好,”他对小道士说,“既然能进得我的墓库,想必也是五帝后人,是哪一门派?为何做这番打扮?”
“我娘是白帝后代,我勉强也算拥有五帝血统吧!所以能够进得墓库中来。至于为什么这样的穿着,那就说来话长了。”小道士以和其年龄不符的口气叹了一声,“我姑姑小时候,爷爷为她定了一门亲事,结果到成亲的时候,和她定下亲事的人失踪了。我姑姑自小读《烈女传》,硬要嫁过去守节。可是对方家里说不能害我姑姑,许我姑姑退婚另嫁。本来我祖父都同意了,但是我姑姑硬是要等着,还为了表示决心住到了道观里。我长到三四岁以后,祖母心疼姑姑一个人孤苦,又怕她真的出家,就让我去陪着她,我从小就在道观长大,总不能穿俗家的衣着。再说,行走江湖,还是道袍安全一些。”
“你这女娃,胆大心细又洒脱,很有当年白帝的风范。如果生成男儿身就更能好啦。”库丑眼底的赞许和遗憾遮都遮不住。
“女娃?”任舟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他……他是女的?”
“难道你不知道?我看你们同进同出,甚是熟悉,你竟然不知道她是女娃?”库丑好笑地看着任舟生。
“我……我……我,”任舟生语无伦次,上下左右打量小道士,试图找出哪里像女生。
最终他还是举手投降了,“原谅我眼拙,真的没看出哪里像女生。”
“这说明我的易容术学到家了,以后行走江湖可以放心了。”小道士不但没生气,反而很开心。
“那你真是相貌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让我看看?”任舟生很好奇地问。“不然等哪天你走在大街上,咱们擦肩而过,我都认不出你。”
一向泼辣的小道士竟然扭捏起来,黑黑的脸庞上浮起一层红晕,右手在脸颊边上抬起又放下,最后一扭身,捂着脸跑了。
“还不快追过去!”库丑笑呵呵地看着任舟生说。
任舟生跑了以后,库丑望着他们的背影,感慨地说:“年轻真好,有人真好。既然五方大帝带走了苍羯,那我也不必顾忌什么了,直接杀死傲狠,走出这墓库吧!”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往大堂的后门走过去。
库丑一边走,一边张开右手,一把巨大的斧头出现在他的手中。
库丑紧握大斧,边走边喃喃自语:“鬼方族不擅实战,而擅精神控制,其外壳坚硬无比,可对其进行保护,假如我用鸿钧之力一击将其砸烂,不给傲狠反应的机会,应该就能将其除掉了。所以我这一击务必要稳、准、狠,保证一击即中。”
他的手调整了一下握姿,又安慰自己说:“就算击不中也没关系,这几千年,在我的墓库里,任何人的灵力都是静止的,不会有所增长,所以我能打得过傲狠。就算把他放出来也能打得过。再不济,还有那两个五帝后人,我们三人合力也应该能够将其制服。他不会跑出去危害百姓的。对,就是这样,我能够杀死傲狠,不会给凡人带来危害。”
说话间,库丑已经来到了后门处。他两眼放出奇异的光彩,用左手抚摸着后门,喃喃地说:“就是因为你,我在这深不见底的墓库守了几千年,没有族人,没有朋友,只有我自己。还是因为你们妖族魔族,我的族人被迫离开了家园,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是,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安然无恙,逍遥法外。我要不要了你的命,对不起我这么多年的牺牲,对不起我们神族的牺牲。傲狠,拿命来吧!”
他“呼”地举起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