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如蚊呐的一句,对古晟锦来说,却不亚于晴空霹雳。
潋滟灯火的眸光逐渐幽暗复杂,他搁在桌面的手蓦然收紧,骨节处泛出淡淡的青。
连唇,也陡然失了颜色。
当初央求秦慕词带她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就想过会有今天,可是,亲耳听到,依然剜心的痛。
第一次看到素来镇定内敛的兄弟唇角颤抖,雷傲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他并不愿做恶人,然而,秦慕词的委托不能不答应,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古晟锦应该对那段已经逝去三年的感情来个彻底解脱。同为男人,他太理解古晟锦为什么一直不肯让方樱从未婚妻变成妻子——
在他们心里,妻子的位置是神圣的,只能也只会留给最爱的女人。
可是现实一再告诉世人,纵然如何神圣,很多时候也只能空留惆怅。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善终。
潮湿开始泛滥成灾,渐渐淹没整颗心,他的嗓音也像染了湿意般,沉沉的,黏黏的。
“他们结婚…应该我送礼物才对,为什么给还给我这对戒指?”
“阿九说这对戒指是她专门为你和方樱设计的,戒指上镶嵌的钻石全部都是樱花形状,取名为素锦则暗合你的名字,如果你们结婚,这对戒指就是她给你们最好的祝福,她说祝你们幸福。本打算和慕词一起到香港参加珠宝展,可她的设计导师在美国接了个case,所以带她一起过去学习。听慕词的口气,阿九学习珠宝设计的选择很正确,不仅导师喜欢她,而且你也知道,巴黎是世界有名的浪漫之都,那儿的奢侈品…”
祝你们幸福——
除开这五个字,雷傲说的其它古晟锦一概没听清楚,只看见两片唇一张一合,絮絮不断。
能云淡风轻的道出祝福,还能别出心裁的设计对戒作为礼物,自己早已被她放逐出心了吧。
否则,依她的个性,怎么可能接受慕词的求婚,怎么可能委托他们带来这对戒指?
真是矛盾,明明想她彻底忘记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当她做到了,心里竟连半分喜悦都没有,满满的只有无法言喻的苦涩和悲哀。慕词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也算得上我亲自为她挑选的且能保证的幸福,然而,为什么我心如同火烧,嫉妒得想要发狂?
祝我们幸福,阿九,你觉得方樱就是我今生的幸福所在吗?
“喂…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喋喋不休的雷傲原是想转移好友的注意力,谁知,他根本置若罔闻。
“有。”
从头到脚都像被浸置在冰冷的水里,他幽幽回神,低声询问:
“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慕词…慕词没邀请你和我去参加吗?”
“还说有听我说话,真是…”无奈耸肩,雷傲知道刚才自己无异于对牛弹琴:
“慕词早就有法国国籍,你知道的啦,所以,他们打算直接在法国登记结婚,接他父母过去见个面,大型的对外公开仪式不会举办,他和你一样喜欢低调,而且据他说,阿九也不想举办什么隆重奢华的婚礼,两人等他父母回国后会出去旅游。慕词的性格你很清楚,他到香港没直接找你的原因也应该懂,所以我觉得婚礼咱们就没必要见证了,如果你愿意,打个电话或者发封邮件祝福吧。锦少,我知道你难受…”
十指在桌沿紧紧交叉,默默无言的古晟锦低垂眉眼,淡淡启唇:“不,我很高兴。”
雷傲噎住,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合适的言语安慰,低声轻叹:
“何必呢?如果难受,就说出来。旁观者清,你一直不愿和方樱完婚,就是不能放下,对吗?”
“她和我…拥有世界上最亲密的血缘关系,能够看到她幸福,我为什么要难受?况且,她的幸福是我一手安排,也是我早已预见的。对,我一直不愿意和方樱完婚是因为还没放下,不过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而是我一直不确定她是否过得称心如意。只有亲眼看到她好,我才能安心,懂么?”
“如果你非要自欺欺人,我无话可说。锦少,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我累了,不陪。”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劝诫化作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入胸口,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憎恨这句话——
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可能!
多么令人沮丧的事实,即便有心昭如日月又如何,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是一条永远难以跨越的鸿沟。
看他走向卧房,深蓝色背影寂寥而凄清,坐在原地的雷傲不敢上前,害怕自己劝说非但不能给予安慰,反会火上浇油。二十多年,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短的时间,他从没见过隐忍沉静的古晟锦失魂落魄到连话都不肯说的境地。在他眼里,古晟锦一直都是进退得当稳重有余的男子,没什么事能让他陷入绝对的苦恼,现在,他说自己累了——
心累,唯有心累才会让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霎时间落寞,不是么?
****之利,果然无坚不摧。
走到卧房门口又折回来,雷傲吹灭蛋糕上的蜡烛,悄悄出门。
因为不放心,他一直坐在车里吸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么。
就在他决定还是上去看看时,一抹挺秀黑影电梯口出来,迅速坐进停在右前方的奥迪,飞快驶出去。
借着打亮的车灯,雷傲看到熟悉的侧脸一闪而过——
开车出去的,正是古晟锦。
该不会想不开吧?
迅速掐灭半截烟头,雷傲立马发车追出去。
幸好出了落樱缤纷往市区拐的方向有个红绿灯口,古晟锦的车在等红灯并没溜出太远,还能跟上。
深深呼出口气,他开始觉得自己留下不走的决定实在无比英明。
一路小心翼翼的尾随,越驶越远,将近二十分钟后,雷傲发现他们走的路线是通往贝多芬音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