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眸光顿显锐利,古晟锦凝向她,面色清寒,握住玻璃杯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
忐忑不安的神色转瞬即逝,脱口而出的方樱很快镇定,无畏迎上对面的打量:
“三年了,你每年生日都一个人过,如果真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法国看她?忘记一个人很难,何况她和你本来就很亲近,可是,假如从来都没忘记,怎么可能得到幸福?知道我为什么从不提结婚吗,因为我知道你没放下。曾经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就像我会在不知不觉中会将词哥哥遗忘,看来我错了。锦哥哥,扪心自问,你有想过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吗?”
“我想过。”
寒意几许的神情逐渐浮上游离于心的歉疚,他轻声作答,眉眼间却一派空蒙。
的确想过,然而,没有答案。
勺子碰撞碟盘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厅里格外词儿,方樱鼻子一酸,眼睛里旋即有泪光闪耀:
莫九九和秦慕词离开那晚,她就想得很清楚,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中她只有锦哥哥,锦哥哥也只有自己。抱着这种念头,她开始放弃追逐多年而不得的爱恋,接受真实而平静的生活。或许女人总是容易陷于自己编织的旖旎憧憬之中,越来越习惯这种安宁的她相信只有时间足够长,古晟锦也会像自己一样淡忘从前,转而安于如今拥有的平淡,何况他们两青梅竹马,她亦是古晟锦青春年少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她一直在等,等到他们都彻底放下——
可是,她等到了自己,却始终没有等到他。
泪雾迷眼,俊朗如昔的面庞越来越模糊,她别脸,喃喃如诉:
“想过,可是,最终还是不愿意,对吗?”
“对不起。我…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你知道的,这几年我一直很忙。”
“忙到结婚的时间也没有吗?”
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言辞应对,古晟锦暗自叹息,绕过餐桌走到对面,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方樱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此刻的怒火和哀怨他全都能理解,已经失去秦慕词,失去养母,极度没安全感的她其实一直都在努力抓住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暖,无论自己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是她真的已经开始喜欢。可惜的是,早在决定放手而接受莫九九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从此之后,他的温暖都不再是她。
“锦哥哥,抱歉,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只是…只是我现在不想失去你,你懂吗?”
“我懂…”
不敢和抬眸的她对视,停留在柔顺发丝的滑落,古晟锦缓缓抽身,心头像压了块巨石:
“方樱,给点时间让我想想,好么?我还约了客户,先走,你离开时记得锁门。”
“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她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们之间有永远无法跨越的关联。我知道说这些对你而言很残忍,可是你自己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你不彻底认清楚你们同父同母的事实,你不可能走出来。我给你时间,只希望锦哥哥不会让我等太久。”
“谢谢。”
搭上门柄的手指蓦然僵硬,稍作停留的他低声道谢,墨黑色背影氤氲出划不开的忧郁。
挂钟嘀嗒响,鼓起勇气说出那番话的方樱讷讷坐回原位,嫣红唇角扬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订婚三年,他居然从来没想过把家的钥匙给自己一把,更可笑的是,他从来没碰过自己,不论牵手,拥抱,还是亲吻都维持最礼节矜持的热度,不太冷,却也绝对没达到恋人之间的亲密,她甚至都能感觉得到现在的他远比从前他们没在一起时还要陌生,尽管从前一直在拒绝,可他什么都跟自己说,如今,他非但什么都藏在心底,对自己的示好也一直那么冷淡。
掀开桌边的玫红锦盒,一条莹润秀美的珍珠手链静静躺在里面,不用细看都知道价格不菲——
就像他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一样,他送的礼物始终也是价格昂贵却始终缺乏温情的奢侈品,项链,珠花,胸针,手链,耳环,衣物,所有这些中,唯独没有戒指。礼物一次比一次美丽别致,一件比一件值钱,在外人看来,未婚夫每每出手如此阔绰大概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又有谁知道我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些?
大片大片的难过漫卷于心,方樱将餐桌收拾干净,从包里取出一张粉红便利贴:
锦哥哥,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几天,这些日子我不会来找你,你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将它粘在锦盒上,方樱背起包默默离开,蹙紧的眉心,怎么也舒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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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在越夜越美丽见过雷傲的古晟锦驾车回家。
看到那张字迹工整的纸条,他心绪如潮。
想打电话过去,想来想去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或许方樱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想想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一宿辗转。
次日大清早就被电话声吵醒,原来是惦记他生日的古老爷子,照例叮嘱几句后,他吩咐孙子打电话给儿子儿媳。如果说这三年里还有什么值得欣慰的事,恐怕就只有古滔和方佩已冰释前嫌。一个经历过脑部切除手术,一个病情反复难以根治,不管他们做过些什么,古晟锦其实还是希望他们和好。捱到下午两点多才打电话,照例拒绝古滔要他回去吃饭的提议。三年来,他见他们的次数寥寥可数,也再没叫过妈妈。有些刺,一旦埋入心底,想要拔出来就很难。
预定的小小水果蛋糕五点准时送到,亲自做了饭菜,取了两套碗筷摆上,他这才露出丝淡笑。
烛光摇曳,红酒潋滟,他端起酒杯与对面同样倒了红酒的酒杯轻碰,柔声如喃:
“生日快乐,阿九。”
胸口又是一阵紧缩,仰头饮尽酒水的他兀自浅笑,心里潮湿得近乎泛滥——
天涯海角的距离,每年生日仍然只愿意独自度过。
这一天,只属于她和自己。
许许多多画面掠过眼前,红酒很快只剩半瓶,叮咚门铃声不适宜的响起。
想到早已推掉所有工作和应酬,他皱眉,拉开门一看,却是满面凝重的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