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听到方樱的声音,真是莫大的残忍。
眼睁睁看身前越发纤瘦的身影蓦地僵硬,秦慕词很想拉起莫九九就跑。
可是,他清楚自己不可以。
事情纠结至此,对谁又不残忍?
深檀色门被拉开,胸挂粉红色Kitty围裙的方樱看到面无人色的她,水汪汪的杏眼里流过复杂的细流。再看到身后汗水湿透的秦慕词,她的神情立即黯然,讪讪低眉站在门侧,扶在门边的白皙手指明显比刚才用力:“莫小姐,词哥哥,你们来了。我煲了汤,进来一起喝吧。”
趿着人字拖的古晟锦闻声走出来,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他消瘦不少,挺立身姿微显薄淡。
不待他走近,浓郁呛鼻的烟草味道随同空气一起涌至鼻尖。
半是喜悦半是心酸,莫九九定定凝向他,泪水凄迷了眼眶——
以前的他偶尔也抽几根香烟,却从来都很有节制,更不会弄得满身烟草味。
所有质问和隐隐的愤怒不知不觉软化,她竭力克制住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哽噎得说不出一个字。
苍蓝色竖条休闲衬衫上落了几片暗白烟灰,趿着人字拖的古晟锦站在厨房与厅屋的磨砂玻璃门前,深眸倒映出明亮灯火的颜色,俊逸面庞一派毫无波澜的沉静,仿佛并不惊讶莫九九会找上门。四个人各站一处的场景维持半晌,若有若无的尴尬在空气中暗暗涌动。
“词哥哥,小区里新开了一家奶茶屋,我们去坐坐吧?”
方樱率先打破这种不似对峙却无比凝重的氛围,心里憋得慌,一时一刻也不想继续呆下去——
或许是从不久前听到古晟锦叮嘱秦慕词带莫九九离开,他没明确拒绝的夜晚开始吧,只要见到莫九九,她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很清楚莫九九的无辜,也很同情她的遭遇,可是每每想起二十多年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就忍不住羡慕,或者说嫉妒。没有人比她更懂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所以她害怕身边的温暖一一离去,真的害怕。
那天早上之后,古晟锦几乎是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宣布要和她订婚,并说服了古老爷子。
大半个月中,他们每天见面约会,比小时候还要形影不离,可是方樱感觉得到——
尽管莫九九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两人面前,她却无处不在。
无论自己和古晟锦去什么地方约会,去干什么,她始终都在两人中间。
因为,莫九九早已住在他心里。
秦慕词其实并不放心,但也只能点头:“好。晟锦,阿九,你们聊一聊,我和…”
话还没说完,静静立在灯下的古晟锦出声,嗓音低沉而清泠,有种金属般的冷冽质感:“不需要,我和她没什么不能当着你们的面聊。进来坐吧,方樱,你去给慕词和阿九盛点汤,然后炒几个菜吧,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抱歉,我们还没来得及做饭,希望你们不会介意先来点汤。”
我们,分外刺耳的词听得莫九九心如火烤——
男主人吩咐女主人烧饭做菜招待客人,多么熟稔而讽刺的口吻!
波光涟涟的杏眼闪烁出莫名的惊异和不安,方樱点头应了,低头走向厨房。
“阿九…”古晟锦去泡茶,在沙发上落座的秦慕词叹息,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没事,别担心。”
拍拍脸蛋,莫九九尽量平复潮水般的心绪——
既然决定要亲自听到他说出的解释,就必须承受眼前的一切,不是么?
清香四溢的茶水从小巧玲珑的紫砂壶中流出,悠然泡茶的古晟锦镇定自若,优雅将茶推到他们面前。
茶很烫,莫九九一口喝掉。此时此刻,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品茶。
“宋立去找了我。”
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是宋立所说的那种男人,她委婉开口,想听听他究竟会说什么。
端起茶浅尝两口,靠在沙发里的古晟锦淡淡扬眉,对秦慕词抛来的眼神完全不予理会。
“噢,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给你了一支录音笔,里面有一段录音,是关于你的阿姨方俏买凶谋杀我妈,公安局抓获的肇事司机不过是拿钱办事,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录音笔在哪里?她是副董的亲妹妹,所以你为难,但是,我绝不能让我妈死得不明不白。假如你觉得做不了,把录音笔给我,可以吗?我妈虽然神志不清,在世时却很喜欢你,希望你看在从前的份上,答应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听到他用亲密无间的语气吩咐方樱做事,莫九九这番话说得很客套——
他和她订婚在即,一个外人,也只能客客气气,哪能还像从前那般大呼小叫呢?
细审兄弟波澜不惊的面容,秦慕词有点看不懂。他能理解古晟锦不愿意把此事告诉莫九九,可是,既然宋立和他已做成交易,难道他从没想过一心打败古氏的宋立会跑去挑拨离间吗?谁都知道这件事如果由他或自己说出来,莫九九或许不会那么激动。深知自己并不能干涉更不能改变什么,他起身:
“我进去帮方樱做饭,很快就好,你们等等。”
“看在从前的份上,阿九,我想知道你说的从前是指阿姨很喜欢我,还是我和你那段错误的感情?”
“错误…”
微微卷翘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颤抖,莫九九抬眸,忽然觉得对面触手可及的男人其实很遥远。
“看来你不会同意和我去做DNA检验,是吗?”
“是的,因为没必要。”
“好,就当你确定我们的身份不能逾越,感情是错误…”深深吸气,莫九九交叉的双手捏得泛白:
“那么,我妈也是你的生母,难道你不想还她一个公道?她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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