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里似乎一直有人在凝视自己,喝到凌晨四点多的古晟锦醒来,头很沉。
欧式水晶吊灯,宽大雪白的双人床,挂壁超薄电视,映入眼帘的摆设全部都很陌生,他侧眸,身穿浴袍的方樱正坐在流苏窗帘下的沙发里静静看过来,未化妆的脸蛋比平时憔悴不少,布满显而易见的落寞。扯扯眉心坐起,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对后来发生的事完全没记忆:
“Hi,早上好。我们在酒店吗?Sorry,我最后竟然喝得比你还醉。”
“锦哥哥,我们结婚吧。”
“什么?”
半眯的眼眸陡然睁开,靠在乳白色真皮床头的古晟锦猛然间清醒,眼角余光瞟见身下的床有点凌乱。
使劲甩头试图想起昨晚的事,心房收缩的他随即冷了眉眼:“昨晚发生过什么?”
冷峭得近乎淡漠的语调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手端咖啡的方樱长睫轻闪,低头嗫嚅:
“锦哥哥,我…”
宿醉遗留的头疼隐隐窜来,早在听到结婚两字思绪就已回归正常的他扯来床头浴袍迅速披上,精锐如鹰的眸光在触及到方樱可怜楚楚的身影时变得深远,柔软。转身走进浴室,双手撑在盥洗台边,他静静凝视镜中颧骨微凸的自己。昨天发生的一切多像场噩梦,然而,自欺欺人不是他的风格,不是么?慢慢换好挂在门后的衣服,他又看了镜子半晌,思维迅速理得又顺又清后抿唇拉开门,眸光空明而薄淡:
“好,我们结婚。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最近事情很多,所以,先订婚。”
“唔…”
杏眼圆睁,正在为鲁莽而忐忑的方樱惊愕不已,讷讷站起,杯里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晃出几滴。
棕色液体从瓷杯边缘流到手指,浓香在空气里慢慢飘溢,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谁也没出声——
或许,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多余。
亦或许,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幽暗深邃的眸底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喜悦,多年相处的了解使然,她听得出他的嗓音平静如水,不惊,不慌,不恼,不怒,也不喜。尽管如此,她却不敢,也不愿意去揣测早已不知不觉和自己拉开距离的锦哥哥到底在想什么。虽然从小到大他对自己都很好,可是,自己从来没懂过他的心思,之前她一直觉得是因为秦慕词而不愿意猜测揣摩,现在却忽然明白不是不愿意,而是根本无法捕捉。
“咖啡落手上了,擦擦。”
“噢。”
恍惚之间,古晟锦已走上前抽出纸巾递过来,她接了,默默擦手指,低声道:
“锦哥哥,为什么不问我怎么突然跟你说结婚?”
“那重要吗?”
拉开窗帘,热烈奔放的日光扑面照来。
外面,车水马龙,繁华已盛。
背对方樱而立的他眯了眯眼,继续道:“方樱,我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既然答应先订婚就不会反悔,只是目前我还有太多事情要亲自处理,所以不想那么快结婚。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是真正的古家血脉,不久之后我会一无所有,你确定已经想清楚了吗?”
咬唇垂眸,立在挺俊躯体投下的淡影里,方樱绞动双手,海藻般的长发懒懒散在浴袍上。
昨晚发生的事无声流过,她长长呼吸,毅然上前与他肩并肩而立:
“你和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不是吗?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呵。”勾唇浅笑,古晟锦转身,萧淡语调瞬间转为清冽:
“什么时候知道房柏是你亲哥哥?”
“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又是一惊,方樱习惯性的低头,慢慢解释:
“那时你和词哥哥应该还不认识莫九九,我去三生三世找词哥哥,他不在,出来时碰到房柏。他说看我第一眼就觉得熟悉于是忍不住跟我打招呼,得知他就是词哥哥手下最得意的珠宝设计师,我答应和他出去坐坐。我们聊了很多,直到他看到我手上戴的那颗玉粒,就是我小时候戴在脖子上的那颗。妈妈说那是领养我时唯一特别的东西,因为觉得老气,现在不戴脖子上,用根红线串起来戴在腕上。他有颗一模一样的玉粒,刚开始我不信,后来,我在他那看到我们小时候的照片。走散那年,我不到四岁,但他差不多十岁,所以记得很清楚我长什么样子。”
若在以前,古晟锦或许会觉得方樱所说很离奇,现在,他不会——
恋人成亲人,自己就是巧合的最好证明,不是吗?
或许,世界上真有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这回事,所以,无论怎么绕,其实都逃不开前尘结出的后果。
很容易猜到房柏必定是知道妹妹心仪秦慕词,而秦慕词后来经常提起莫九九,所以才会有金大金事件,他和莫九九一样,同样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要还她一个清白的话。胸口一窒,他下意识的掏烟,可是,兜内空空。眉心不知不觉锁紧,他问:“你们父母呢?为什么要隐瞒此事?房柏和宋立认识吗?”
“父母车祸早死了,所以我和他才会在人海中走散。”方樱吸了口气,鼻尖泛酸:
“他说既然我在方家过得还不错,就暂时不要节外生枝。我同意了,因为觉得妈妈可能也不希望我找到自己的亲人。他和宋立认不认识我不清楚,不过…不过我跟他说过很多事。锦哥哥,你觉得他会害我们吗?不会的,他一直觉得当年弄丢我是自己的错,所以对我很好。”
“我知道他对你很好,否则怎么可能陷害无辜的阿九?就问问,换衣服吧,去吃午饭。”
出电梯时,面无表情的古晟锦主动牵住她的手。
方樱愣了愣,本该熟悉的掌心似乎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份亲切,甚至连温度也降了几分——
锦哥哥,不再是从前的锦哥哥了吧?
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我,除开拼命留住最后一丝温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