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斑驳,路灯幽淡,古晟锦回头,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竟是前所未有的伤感与憔悴。
针扎般的细密心疼浮上,要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大步流星的跑过去,什么也不说,就拉她上医院。
“你想帮她求情?”
聪明如他,自然猜出她不声不吭可能是早已想到什么,这句不是问句,几乎是肯定。
自然下垂的手抖了几抖,方佩无力抬头,哀求道:“我只有她一个妹妹,这么多年我们都是互相扶持走过来,她可能的确做错了不可饶恕的事,可是晟锦你知道么,欠的,终归要还,在俏俏心里或许一直觉得古家和莫家欠她太多。人的一辈子幸福是用多少财产和权势都换不到的东西,所以,她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也只能理解…”
“就算放火杀人你也能理解?”不说还好,一说古晟锦就忍不住满腔怒恨交加的怨气:
“欠的终归要还,莫家欠她什么了?为什么她连早已懵懵懂懂的阿九母亲都不放过?你所说她一辈子的幸福就是当年死在狱中的黎世荣,对吗?对,她失去心爱的人值得同情,可是,我有什么错,我的父母又有什么错?如果没猜错,当年圣德起火也和她有关,对吗?在大火的纷乱中,她把我抱出来交给你,而你为了在古家站稳脚跟,所以对我百般呵护,只因为我是长子嫡孙,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古氏!”
所有埋怨无奈化作激烈的言词蹦出来,得知身世之后,古晟锦第一次爆发——
他似乎谁都不能责怪,所以隐忍的接受一切,包括不得不用最拙劣也最残忍的方式离开阿九,包括继续为了所谓的圆满继续和叔叔婶婶周旋,如果不发生这起车祸,或许他还会继续隐忍,不清楚什么时候是终结。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再也忍不下去。
摇摇晃晃的身体像要支撑不住似的,方佩凝向掩映在暗影中呼吸急促的儿子,心如刀割。
“你觉得,我们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完全是建立在争夺古氏的前提上,是么?”
“我很想不是,然而,事实证明,是。”
“呵呵。”极其惨淡的笑容在嘴角漫开,方佩知道多说无益,抬起沉重的双腿向前走,沙哑的低喃像一首哀伤的歌:“我不否认在最初的确是,可是晟锦,你能理解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那份痛苦吗?我的女儿出生就夭折,当时抱住你,我就像抱住自己的孩子。算了,你现在尚未为人父,不会懂得那份心思,走吧,去方樱家,我想她们应该在。”
一路无言。
拉开门的方樱看到面无人色大姨立即吓倒,连忙扶住她,道:“佩姨,你好像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锦哥哥,你怎么都不带阿姨先去医院呢?如果实在有什么重要的事,叫我和妈妈过去也一样嘛。来来来,佩姨,快坐下。”
塞了个软枕至方佩身后,起身去泡茶的方樱瞧见母亲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
电视机的音量已被调到最小,谁也没开口,直到四杯溢满茉莉清香的花茶端上来。
宽大飘逸的玫紫色裙子随同弯腰递茶的动作而泛出圈圈涟漪,素面朝天的她偷偷瞟向一言不发俊容清寒的锦哥哥,却发现他丝毫也没有回顾自己的意思。还记得,小时候他们经常这样,每当两个大人表情严肃不声不吭时,他们就会彼此用眼神传递信息,以示安全或不安全,该保持沉默还是可以随便说话。压抑而沉重的氛围让方樱不敢多言,她退到一旁的单人沙发边,柔声道:“佩姨,喝喝我泡的茉莉花茶,妈妈说我买的这种茶叶特别好,很香。锦哥哥,你也喝。”
一声哥哥将古晟锦的思绪唤回,侧眸凝向笑靥动人的女子,他没由来的觉得伤感——
她和自己的命运何其相似,不过都是她们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抱养方樱与其说是方俏觉得单身生活过于清寂,还不如说其实她是一直在长远谋划。可惜的是,她的谋划出现了不可改变的外力破坏,因为方樱自从认识秦慕词之后便再也没对其他男人有过男女之情的心思。不久前自己从她回家的那晚,她站在台阶上说自己一直很赞成我和方樱结婚,对她来说这又是一步报复的招数。只是,她知道方樱其实已经找到亲人,并一直隐瞒大家进行紧密的联系么?
“为什么那么做,俏姨?”轻启薄唇,冷静下来的他目光深邃,紧紧锁住那团灰红色身影。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姐姐的惨淡让方俏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最近姐姐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已经很多天,每次约她吃饭美容得到的都是拒绝,今日一见竟憔悴成这般模样。
难道,她终于忍不住将晟锦的身世抖出来?
心尖颤抖,心绪紊乱的她看向姐姐,可是,姐姐不曾看过来,只是毫无生气的盯住那杯泡热气的茶。
“为什么要买通人撞死阿九的母亲?”
“锦哥哥,你在说什么?”
冷冽如刀的眼神狠狠剜过肌肤,端住透明茶杯的方俏瞪大眼睛,佯装镇定:
“晟锦,我知道你从小并不待见我这个小姨,可是怎么说我都是你的长辈,现在当着你妈妈的面就这样吼我吗?阿九的母亲是谁我都不清楚,我干嘛要她死?姐,你也不管管他,看看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方佩沉默,方樱惊诧,古晟锦将录音笔扔到沙发中间的玻璃矮桌上,沉声落落: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大火,我想,你并不会成为我的阿姨。我的态度不好,也是你自找的。”
“锦哥哥,怎么你说的我都听不懂,阿九的母亲去世么,什么大火?”
“她,杀了阿九的母亲!还有,和你一样,我也抱养的,和古家没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