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笑声阵阵逼入耳侧,古晟锦知道他的意思,却不能争辩,更不能动怒——不管宋立究竟如何知道自己刚刚才知晓的身世问题,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证据,至少他很相信那是事实,所以断定自己迟早会被扫地出门。既然早晚都有这一天,精于算计的他怎么会傻到拿它作为交换条件?
深呼吸两口,他慢慢松开五指,一字一顿:“我还愿意听条件的时候你最好快说,过期不候。”
看到痛恨的人脸色铁青,这是件比大夏天喝冰啤酒还要痛快的事。
宋立呵呵轻笑,不急不恼,巷口被揍的郁结终于得到纾解。
“我把录音笔给你,这份证据有多重要你很清楚,条件么,古氏放弃与CCP合作,没得商量。”
“你不是早就做了一套完美的合作方案提交给CCP吗?价格正好低一个百分点。”墨眉轻扬,古晟锦波澜不惊,脑海里迅速计算出各种可能:“听说宋经理一直是个相当自信的人,怎么,对自己一手打造的合作方案和价格没有底气吗?”
“非也。”宋立嗤嗤一笑,略带不甘:
“可我也听说你和CCP总裁关系不错,这年头,方案是一回事,关系又是另一回事。不答应?”
“我答应,古氏放弃与CCP合作。”
抓起录音笔起身,古晟锦走了几步又回头,勾起的薄唇有股说不出的性/感:
“需不需要立字为据?如果没猜错,你似乎是个多疑的人。”
“不要,我相信你不会自食其言。锦少,后会有期。”
潇洒挥挥右手,宋立抛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对于无赖来说,字据不过是可笑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想反悔,就算有亲笔所写的字据又如何?不论古晟锦是不是出尔反尔的无赖,他相信和CCP的合作古氏的机会不可能大于万源,更有甚者,从他如此焦急拿走录音笔还能肯定更重要的一件事,不是么?
黑色奥迪像一阵狂风掠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古晟锦一手轻握方向盘,另一手紧握成拳。
咬紧的牙关似有腥甜的味道弥漫,他很想去看看莫九九,可是,还是先找出事实吧——
从古滔那里听过他所知道的往昔和细节之后就一直觉得黎世荣的死相当关键,毕竟他和小姨方俏曾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关系,而且,他隐约有种感觉圣德的大火或许也和此事有关。纠缠不清的丝丝缕缕在脑子里不再凌乱如麻,对所有事已然有个大概认识的古晟锦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小就和小姨不亲近——
敏锐的直觉让他始终有意无意和方俏保持距离,现在看来,这份直觉相当精准,可靠。
录音笔里不是别的,而是方俏与另外一个男人的对话。
照宋立的话来说,这个男人就是开车撞倒阿九母亲的肇事者。
对于这段录音怎么会出现在宋立手里暂时并没有调查的价值,他唯一想做的是证实究竟是不是她!
当年发生的事,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为什么那么憎恨莫家?
又或者,她其实谁都恨。
——————————————
满室寂静,呆若木鸡的方佩蜷缩在沙发上,心脏一阵阵紧缩。
儿子接到电话匆匆离去,并未告诉自己是谁,从来没有过的现象让她觉得越来越冷。浓厚的疏离感像一根长在胸口的利刺,她能感觉得到它每天都在往肉里长,扎得疼痛难忍。二十多年的亲近一朝化为乌有,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天的她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和悲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久远却并不模糊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双颊微红的她埋头进双臂,觉得自己像坐在冰冷的地窖——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曾以为只要打败古浩郑媛,自己就并不会在意丈夫的离去和儿子是否亲生。
如今铁一般的事实却已证明,丈夫冷漠或许早已习惯,儿子,自己早已视为己出的儿子万万不能失去。
假若连他都丢弃自己,权势和财富不过是冰冰冷的符号,不是吗?
莫子规死了,苗紫烟也死了,可是很明显,他们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彻底消失,沉浸在回忆中的她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一切的一切也许是场可怕的报复:我曾经音乐意识到,所以做出不着痕迹的防备,然而,不论怎么防备都没有用,早在二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中,就注定今时今日我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砰——
房门被重重推开,方佩惊醒,泪眼迷蒙,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缓缓靠近,散发的气息凛冽而冷厉。
“晟…晟锦,我以为你不会回这边了。”
下意识的往沙发角落里缩,她的嗓音明显在颤抖。
明显而惊惧的动作让古晟锦愣住,胸腔内糅杂复杂情感的他轻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房内。
花香在硕大的红木衣柜中弥漫,他随手取下一条悬挂的黑色真丝连衣裙,柔软的触觉从指尖穿到肺腑,他忽然想起这条裙子应该是自己去英国旅游时带回来的礼物,她一直非常喜欢——她,是的,事到如今,除开这个充满陌生意味的第三人称代词,古晟锦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
走到厅里,他递过裙子:“换衣服吧,我带你去一趟方樱家。”
慢慢趿上拖鞋走向内室,方佩并没有表现出太大惊讶,也没问为什么。
如此沉默和顺从让古晟锦既难过又心酸,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照顾,母亲一直就是世界的重心,事实上方佩也对他很疼爱,可是,如果所有的疼爱和栽培都有可能是建立在争权夺势的需要之上,所有曾经的亲近就变得可笑,甚至可悲——
一切,都带有目的,不是吗?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突然叫你去她们那儿?”石子路蜿蜒曲折,古晟锦缓缓走在前头。
“你大了,当然有自己的考虑。晟锦,看在你我做了二十多年母子的情分上,能答应我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