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亮如石的瞳孔里泛出的大片大片难以言喻的惆怅,秦慕词轻扬唇角,自嘲的神情甚是明显。
垂下半闭的眼看了对面眼眶红红的人,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侧影优美得如同一道薄薄的风景: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阿九?立即义正词严的拒绝,甚至瞧不起她们?”
“不…”
爱情一旦和金钱挂上钩,总会变得欲理还乱。早已不是个一心追崇童话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女,她不能说许氏母女的选择有什么错,钱这东西对富人来说不过是数字,对穷人来说却是能生生逼死人的必需品。古语有眼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就是同样的道理么?
低垂粉颈,莫九九想到在粤菜馆那天方氏姐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如今的自己况且觉得难过,何况当年那么稚嫩却又纯真的秦慕词。对一个心怀满腔爱意的男孩来说,许白衣的出身,性格,以及她母亲的言行都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刀刀无情,割伤一颗青涩无暇的心,割断一份发自内心的爱恋。
“不是,我只是觉得,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爱情和问题过于沉重。”
“或许吧。”暮色氤氲在他的脸庞四周,陷入追忆的他没有平时那份淡定自持,只有忧伤:
“十六岁的年纪,对钱尚没有多大大概,甚至也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总比班上别的同学吃得好,用得好,穿得好。白衣母亲的话让我在一瞬间认识到这些都是因为我有个不错的家庭,或许在别人眼里也能算有钱。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因此当时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有,而且我以后还会娶白衣,绝对不会让她留在堕落一条街那种地方…”
娶,嫁——
似乎是很简单的字眼,可是,真正考虑起来,总是难之又难。
爱情可以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总是两个家庭的事。
很快想到秦慕词良好的出身并不容许他找许白衣那样的女孩子,莫九九忽然明白秦慕词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会刻意保持疏离淡然的生活态度。如果一段爱情被扼死在家庭家族甚至父母的手里,他能怪谁?或许,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该爱,不能爱。
“白衣很感动,对吗?我想,她其实不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女孩子,否则,她不会那样坚定的拒绝你。”
“对。”几许难得的温柔浮上眉梢,秦慕词的声线亦趋柔和:
“她告诉我,当我那天找到她带她跑掉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认出我是那个在学校门口帮她的男孩,因为那所学校也有不务学业的男孩子去堕落一条街,所以她也其实早打听出我叫秦慕词,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所以,对于我去找她还说出那些话,她只能拒绝。年纪,家世,生活环境,无论哪样我们都有太大区别,她是个早熟的孩子,把这些看得很通透很现实。无奈那时的我并不认同这些想法,总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没有什么不能办到。而且我说不论她接受不接受,我都会经常去找她。可能是没办法,也可能是被我感动,白衣答应我先做朋友,她不拒绝我去找,但是我也不能因此荒废学业。”
沉浸在温柔似水的诉说中,莫九九暂时忘记自己无力解决的困觉,陪他一起走入往事的美好与美好。
“我想,你们应该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
“是,那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尽管回想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和她说说话,一起出去走走,偶尔买点小礼物。白衣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子,逗她开心很容易。后来才慢慢知道,其实她也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包括她那风尘世故的母亲。她母亲曾经也出身殷实之家,和心爱的男人结了婚,本以为生活只会越来越好,谁知那个男人无意中沾了毒瘾,后来发展到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为了丈夫,她母亲不得不干皮/肉生意,把自己挣来的钱全部给那个男人吸毒。后来,男人死了,她母亲却再也回不了头,不仅仅是早已习惯灯红酒绿的生活,也因为她的生活从此再没有希望。你说,她母亲是不是很傻?”
痛得麻木的心忽的震动,莫九九微张樱唇,毅然摇头:
“不,她不是傻,只是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全部希望。这种感觉,你应该懂。”
“我是懂,可是有些人是不应该成为自己的全部希望,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当你爱上白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可能是你的万劫不复?”
“当时没想过,后来才明白。阿九,我只想告诉你,有些爱,注定得不到圆满。”
淡红唇角抿出丝苦涩轻笑,莫九九为秦慕词愿意道出往事来告诫自己而感动,可是,对她而言,这个故事的本身的意义却远远大过他所表达的意思。半晌没吭,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最后…白衣为什么会去另一个世界?是因为你父母发现的缘故吗?他们是怎么发现的,是不是特别震惊?”
“他们知道后已经过了一年多,发现并告诉他们这件事的人,是方樱。”
再也不复刚才的低迷,秦慕词平静得很快,说这句时,亦恢复平素的疏离清淡。
她?!
瞳孔蓦然睁大,莫九九不敢相信小小年纪的方樱怎么会做那种事:
“她通过晟锦知道你和白衣的事,于是…可是她一直都很喜欢你,不是吗?你是为这事不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