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遭雷击的身体软绵绵滑下,莫九九及时反手抱住木棉树,幽黑眼眶和苍白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心底长吁一口的秦慕词霎时又陷入压抑的沉重——
她并不傻,肯定能想到古晟锦是故意逃避,也可能会猜到此事能掀起多大风浪,可是,为什么方佩会抱走别人家的孩子,她通过什么途径,与莫九九的父母又是什么关系,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豪门内部争权夺势吗?这些都是古晟锦在邮件里没有说明的疑点,秦慕词不知道,有可能就连古晟锦自己也不清楚。
喉管鼻孔像是塞入团团棉花似的,虚脱般的她还在无力摇头:
“不,我妈只有我,她只有我…”
“晟锦说你妈妈因为精神不好会特别健忘,经常今天不记得昨天的事,但是,她对晟锦却格外亲切。还有,她曾经跟你说过自己生的是双胞胎,对吗?阿九,一个精神极差的人对很多事可能会很健忘,但是有些事却会记得比其它人更清楚,而且我相信世界上每个女人对自己怀胎生孩子的事都会记忆犹新,即便她头脑不清醒。如果晟锦不是你的兄弟,方姨为什么不说别人,单单说你?”
“因为她觉得我配不上晟锦,不想我们在一起…”
彼此都听得出这句辩解多么乏力,莫九九转身抱住飘出清香的树干,将头轻轻磕在上面——
不,否认过一次又一次,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成了真?
老天爷,你非要这么耍我才高兴吗?
心,柔柔的扯疼。
许久不曾体会这种真实的痛感,秦慕词微怔,随后伸出长臂将泪眼婆娑的人抱进怀里。
低低如诉的啜泣一点点提高直到变成撕心裂肺的恸哭,他什么都没说,只能紧紧拥住,就像多年前,也曾这样拥住过另一个已在天国的女孩。风声缠绕,绿叶渐浓,暮色吞噬最后一抹金霞以无可抗拒的姿态莅临人间,却又用博大宽容的心胸包容人世间的一切,喜悦,悲伤,甚至是绝望。
哗啦啦的泪水像怎么也流不干,脑海里像被扫荡过的混乱,模模糊糊中,莫九九听到柔和的嗓音道:
“十六岁那年,我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老师家长都喜欢。有一天放学我去学校旁边的书店买漫画,忽然听到一阵追喊的声音,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女孩,黑发飘曳在风里,长长的,洁白如洗的裙子飞扬成一片好看的雪。说不清楚是种怎样的心情促使我追上去看个究竟并出面帮她逃出那群小混混的纠缠,那天她告诉我自己叫许白衣。这个名字喃喃念了三遍,唇齿生香。当青涩稚嫩的我还在发呆,她已不见踪影。从那以后,我心里便了多张清冽而妖娆的面孔,她却有个最简单朴素的名字,白衣。”
“为什么…”很想问问这个温和如水的为什么突然解开心头伤疤,她抬起泪眼,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可是,秦慕词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淡淡一笑,复又靠在对面那棵树上,继续倾诉:
“我发了疯一样寻找她,晟锦和雷傲都说我疯了。其实,不是疯了,我只是沉沦在那一面的惊艳中。”
“你找到了,并且早恋了?”无法想象秦慕词还会有那么感性而疯狂的一面,莫九九轻轻接了句。
“是,找到了,在当年花城有名的堕/落一条街。白衣的母亲,干的是出卖肉体的生计。当我看到浓妆艳抹的她站在那家发廊前的夕阳里,心就像撕裂了似的,痛得无法呼吸。可是,年少轻狂的男孩是最有勇气的一个群体,我走过去,拉起她就跑。那一刻,我有种私奔的感觉,尽管身后的白衣在不断挣扎,甚至不认识我到底是谁。是不是觉得我挺早熟?十五岁啊,在爸妈眼里,我还是个只懂看书和玩耍的孩子。”
耳畔穿过而过的风声将莫九九带回多年前的那个傍晚,痛得迟钝的她浅浅一笑,叹道:
“爱情不分年龄,你那么小便遇到爱情,我这么老还相信爱情,殊途同归。”
“跑到海边,我在白衣惊愤交加的神情中说出自己爱她,她笑得直不起腰,问小弟弟你懂什么是爱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有股子由内到外的媚质,浓烈,芬芳。受到打击和挑衅的我走过去吻了她,而她竟然也没有拒绝,就在我欣喜的以为其实她也不讨厌自己时,她冷冷抽身,说她不仅比我大将近两岁,而且早就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爱。因此,她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接吻,包括我。”
眼前拂过一个模糊却动人的影像,静静聆听的她勾唇:“你很生气?”
双臂环抱胸前,秦慕词微带栗色的发丝被风吹乱,透出一股平时没有的沧桑与性/感:
“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这句话,尤其是那个人还不是真正的男人,只是半大的男孩。”
半嘲半凉的轻笑像山涧小溪轻轻流过玉石般的面容,沉默稍许的他微微黯然:
“可能我是个很奇怪的人,晟锦和雷傲都觉得遭遇这种情景应该马上撤退,而我却不肯,因为我拼命的想证明在所有能和她接吻的男人中,自己是最不同的。就像从前对待学业一样,痴痴如狂的我开始每天去那条充斥暧昧交易和灯红酒绿的街道等白衣,有时她不理我,有时会和我聊上几句。我还见到了白衣的母亲,一个风尘味很浓的女人,她嗤嗤的问我有没有钱,如果有足够的钱,她可以考虑让白衣以后跟我。”
“你怎么回答?”
早知秦慕词家境优越,莫九九有点好奇,他会怎样回答这样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