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莫九九目色渐趋平静,小巧秀美的白皙面庞写满不容拒绝——
正如在爱情上有时候女人远比男人勇敢,要论执着,女人很多时候同样远甚男人,尤其在那些她们绝对不能轻易放下的人或事之上。她,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争没关系,可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体内所散发的坚毅因子足以让任何人都不能忽视。
此时此刻,秦慕词就有这种感觉,隐瞒的念头一如退却的潮水,挡也挡不住。
掏出咖啡色钱包买单,内心一寸比一寸凝重的他起身,清淡笑颜微带无奈:
“阿九,带我出去走走吧。”
“去…去哪儿?”
已经看出他有意在隐瞒什么,莫九九很期望听到真正的答案。
相冲突的是,其实她也不想为难这个帮助自己几次的温雅男人。慢吞吞起身,她抱歉的抿了抿唇。
明净如水的眼底旋开轻细而不可捉摸的涟漪,秦慕词挑眉:
“听晟锦说你有两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它们从小便聆听了你许许多多不开心的事,直到现在你也会经常去看望它们,说说心里话。我想去见见它们,可以吗?尽管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并不认识,不过,现在我也算你的朋友,和它们也算朋友的朋友,是么?”
“唔…”
想起两人在木棉树的第一个亲吻,她微露羞涩,没料到古晟锦会把这件事也告诉他。
轻轻颔首以示同意,稍窘的她率先走出粥店,灰蓝色极踝棉质长裙和柔顺黑发随着步伐同时摇曳在天边夕阳与尘世烟火里,行云流水,惬意美好。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手自然垂下,秦慕词徐徐跟在后面,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背影。耳旁传来各色买卖之声,并不算清新的空气里,他又有了清晨时的错觉,许白衣和莫九九的身影仿佛渐渐融合,再也分不清楚彼此。
废弃的小小校园破败如昨日,两棵枝繁叶茂的木棉花静静矗立在金色光线中,挺俊,孤傲。
花期已过,地面上铺满凋落的残红,厚厚的灰尘就是它们最后的归宿。
抬手轻轻摩挲树干,或许是心绪凄凉的缘故,极少唉声叹气的莫九九忽然想起红楼梦里的两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每个女人都像一朵花,都拥有极度灿烂的季节,不同的是,花能在最俏丽的时候飞落土地碾作尘,人却不得不从年轻到衰老,从美丽到迟暮,慢慢的看着生命一点点剥落。都谁爱情是温暖女人心灵保持生命活力最有效的灵药,可是,如果爱情一旦死亡,人的颓老会不会更加挫败和无奈?
“有时候我会特别羡慕这些花草树木,无忧无惧,不失不忘。可惜的是,它们不像人一样拥有感情。”
仰头看向木棉的顶端,秦慕词从莫九九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伤感——
平时越开朗的人遭遇不能承受的变故会更加沮丧,甚至不能面对,兰溪如此,她亦如此。
背靠树干,长发及肩的莫九九轻闭双眼,像靠在最信任的朋友身上一般:
“老子说过一句,被爱给人力量,爱人给人勇气。无论哪种,都是人类最宝贵的特征。慕词,我知道你在隐瞒什么,我也相信你之所以选择不说出是为我好,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事终究要自己去面对。就像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在晟锦之前我深爱过一个男人,他背叛了,如果没有那场冲动的发泄或许我永远都学不会放手。如果晟锦和你真的想要再次放弃自己的爱情,请说出真正的原因,即便它可能很残忍。”
沉默像块巨石似的压在胸口,秦慕词不吭,走过去靠在另一棵树上,静静凝视眼前看似平静的女子。
风过叶响,沙沙的声音向一曲傍晚时偶尔聆听到的小夜曲。
唇角翘了翘,莫九九又加了句:“别怕我伤心,有它们陪我一同聆听,我不会太悲伤。”
“晟锦说你没见过自己父亲,母亲精神不好,阿九,你抱怨过吗?”秦慕词启唇,眉眼噙伤。
“说没有是假的。不过,这不能成为我放纵或堕/落的理由。他们给了我生命,这已经足够。”
“没有兄弟姐妹的童年会不会很孤单?”
“还好,我很小就得学会照顾老妈,再大点想着读书赚钱,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如果能选择,你希不希望有个哥哥?他会照顾你,爱护你,分担你的一切。”
绕来绕去,心存不忍的他始终学不会古晟锦果敢的直接。但是,莫九九却从这一句听出点端倪——
睫毛如收到惊扰的蝶翼般抖了抖,猛然睁开眼睛的她瞳孔分外幽黑,迅速道:
“什么意思?慕词,你…”
耳旁又响起老妈说有个儿子的话,差不多忘记这码事的她如同掉进冰窖,锥心刺骨的酷寒长驱直入。
忍住唇齿间的颤抖,秀颀如琼的秦慕词终于鼓起勇气:
“晟锦是你亲兄弟,他和你同父同母。这件事,是方阿姨亲口说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憎恨或许已经去到千里之外的古晟锦——
鲜血淋漓的残忍,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亲自说给她听?
摇头,再摇头,莫九九紧咬下唇,面色霎时白如薄雪:
“不,不可能!古伯父说过我绝不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我和晟锦,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阿九,你没听懂我的话。”走过去握住她的肩,秦慕词一字一顿:
“你们的父母不是方姨古叔,而是你的母亲,以及你素未谋面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