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台灯照在那行加粗的宋体上,方佩瞪大眼睛,唇角轻颤。
好半天,她才从一片雪白中抬起头,声音不再是刚才的平静淡然,几近尖厉:
“谁,谁发给你的传真?”
“不知道,上面没显示号码,显然故意处理过。姐,你看怎么办好?”
无力靠在灰色软皮转椅里,前尘往事匆匆掠过眼前,方佩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是不吱声,两片稍显干涸的唇抿得极密,像一条突兀的直线横在较好面容上。头剧烈的痛起来,说不清楚是慌张还是害怕,眼神沉寂的她在静默很久后开始哆嗦。
修得极好的五指啪的一声拍在传真纸上,她猛然起立,死死盯住妹妹,恨声道:
“都是你的错,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我和你是嫡亲姐妹,难道会害你吗?姐,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干出那种事啊。事到如今,你竟然来指责全部都是我的错,不觉得有点过分吗?古浩和郑媛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假如不是我,你恐怕早在古家呆不下去,还坐得上今天的副董职位,还能得到老爷子的欢喜和大力支持吗?老爷子明面上什么都不管,其实他才是家里最有权威的人,你和晟锦有他撑腰,什么都没问题。”
“什么都没问题…现在不是出现了最大的问题吗?”
一通伶牙俐齿的答话听得方佩更加失落,无力坐回转椅,容颜如雪的她好像老了不少——
心,早已冰凉,如同里面盘了条毫无温度的蛇。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条蛇就会苏醒狠狠咬上一口。
经过一路的冷静思考,先看到传真的方俏比姐姐想得更多。不以为然的嗤了声,她漠然道:
“现在的问题是当年仁慈的恶果,不过,苗紫烟也真是命大,竟然还活了下来。”
“像她那种与世无争的女人,命自然会大。”接过话端,方佩木然得如同一尊苍白单薄的雕塑:
“俏俏,你说,作恶是不是会有报应?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害怕,好像已经看到报应来临了似的。”
“如果真恶有恶报,苗紫烟为什么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五官紧紧皱成一团,方俏的表情突然狰狞,仿佛苗紫烟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说旧事,难免碰到有些已经结疤却永远不能痊愈的伤口。
略有不忍的看了看妹妹,方佩再度站起,拉她一同坐沙发上。
手拉手的两姐妹并排坐,面色皆阴郁,这纸传真已让她们嗅到大敌即将出现的气息。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方俏率先从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追忆中清醒。双手反握住姐姐,她放柔嗓音,既像亲人间的哀求,也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冷静陈述事情的利害关系:“姐,事到如今,我们怎么也不能前功尽弃呀。就算你愿意离开古家,就算不再惦记古滔,你舍得晟锦吗?没有你,他就会变成最可怜的孩子,什么都没有。你忍心看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从高高在上的王子变成一无所有的乞丐?依我看,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断绝一切苗紫烟和我们能相见的可能,也不能让她见到晟锦。”
“可他和莫九九在谈恋爱,怎么可能不见?”方佩懊恼,随即想到另一个问题,严肃问道:
“俏俏,你老实告诉我,莫九九是从哪里来的?”
记忆中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她突然觉得一切事情好像都很蹊跷——
该不会是俏俏骗了我,莫九九其实是……
多年姐妹,方俏对她了如指掌。从她恍惚的眼神立刻猜到姐姐想起什么,她吱吱唔唔故作为难,脑海里却已经很快想到丝毫没有破绽一举几得近乎完美的答案。半晌没听到既想又害怕的答案,方佩皱起眉头,坐直身子看向妹妹,重申刚才的问题。
将唇轻轻凑至方佩耳畔,心思如飞轮转的方俏低低耳语,一边说,一边细审姐姐的脸色。
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方佩的脸色越来越坏。直到最后,果决而坚定的站起,肃然道:
“我知道怎么办。其实,从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来说,我也不是很赞同晟锦和莫九九长久在一起。”
“晟锦那么俊秀优异的孩子,自然要配更好的女孩子。”
“这个自然。”
思绪逐渐沉淀,方佩说出朱海琼曾经秘密告诉过自己有人议论晟锦不是自己亲生。方俏自然明白姐姐在这个时候说出此事就意味着她把两人放在了同一条船上。又是一阵沉默无言,思维向来敏捷的她把两件事串起来想,若有若无的直觉告诉她,两件事说不定有莫大关联。低声和姐姐交换了自己的想法,似有裂缝出现的两姐妹顿时同仇敌忾,又回到从前无话不谈的相处状态。喁喁议论到将近十二点,两人这才肩并肩走出书房,脸色缓和了些,但是依然严肃。
在客厅等得太久,有点疲倦的方樱靠在沙发上小憩。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笑笑:
“妈,佩姨,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没事。”异口同声的作答很有欲盖弥彰的意味,方俏连忙拉起女儿:
“回家吧,小樱。看你也累了,今晚住这儿,明早妈给你熬皮蛋瘦肉粥。”
“好。佩姨,再见。”
乖巧应声,方樱聪明的没有多问,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母亲和大姨似乎都有种如临大敌的凝重——
和苗紫烟有关,那就和莫九九有关,和锦哥哥会不会也有关联呢?
将她们送出门,方佩无力倒在沙发上,对着满屋空挡和寂静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