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被小艾说得目瞪口呆,这个黄嘴丫还没褪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多道眼子。深奥得让我浑身呼呼冒冷气。好像我俩也换位了,我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才是“执行主编”呢!
小艾见“震住”我了,一阵咯咯咯大笑,这才揭了谜底:最近她看了不少“人事方面”的书,刚才跟我说的,就是一个案例。我看这些书,完全是为了靠近你……
我一把搂紧小艾,把脸埋进她的双乳间,贪婪地闻着她的体香,感受年青女人特好的光滑、温软与温柔,一句话都不说。
在这对柔美而温和的双乳间,我只想一个问题:小艾的话起源于哪,对与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艾对我的一片赤诚。至于为什么赤诚?赤诚多久?都可以忽略不计。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就够了。哪怕她为了赤诚后头的一个什么由头或目的,都行。对与错都是相对的。就像季节中的生物一样,“不合时令”不是它们本身的错,而是事物都具有“时效”的属性……
那时,我熟悉的朋友们各自都在忙碌。
那时,贾界跟“眼白”的进展,具有实质性了。眼白父亲在一次酒后,亲自驾车拉着贾界走了一趟。看孤家子仓库。看苏家屯仓库。看铁西仓库。看了再看。眼白父亲还说,铁岭啊辽阳呀鞍山呀大连啊抚顺啊,哦,这么说吧,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怕贾界听不明白,眼白父亲又说,我是指,当然,我的业务范围远远不止这些地方……贾界几次讨好地劝他,别累着,况且又喝了不少酒。眼白父亲单手扶方向盘,顺手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贾界。贾界惊讶地问,你有警察证?
不,那是管警察的。
贾界仔细一看,可不,这是个“督察证”。眼白父亲还说了句与此无关又有关的话:势力到了,就什么都能管。势力到了,也就没人管你了。
贾界当时怎么也弄不明白,一个企业的老总,怎么会有管警察的督察证?
1996年,贾界兜里也揣了这么个小本子开飞车,故意在个十字路口闯红灯。交警过来后,向他敬了个礼,要吊销他的驾驶证。贾界无所顾及地把督察证甩给他。交警果然“咔”地一个敬礼,礼貌地还给他驾驶证。贾界说,你也不好好看看,那是个假证!警察又“咔”地敬个礼,说,证是假的不怕,可我看出来了,你的身份是真的!
贾界光顾哈哈哈笑了,也忘了开车。直到身后堵成长龙,贾界才挂上挡,狠踩一脚油门,车子“轰”地一下窜了出去……
那时,房美月跟“白条鸡”来往密切。尤其是星期天,孩子们不上学了,房美月就异常空虚。贾界尽管在床上使尽浑身解数,也填不满“眼白”的无底洞。“白条鸡”自从被个嫖客玩完不给钱,“联合国楼”的各路豪杰挺身而出,胖捧那个嫖客后,还冒出来好几个“弟弟”来,白条鸡就在那一刻有了从良的打算。一天晚上,白条鸡在房美月门口转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白条鸡说,她想请房美月吃顿饭,又不敢。她想送房美月个烧鸡,也不敢。她想给房美月买件衣服,也不敢。归根结底就一条:怕嫌她脏。白条鸡还说了她的家世,挺苦的。可她的“第一次”给个乡村医生的事,还是感动了房美月。白条鸡妈妈病了,硬挺,抓不起药。白条鸡用自己的身体,换回了妈妈的健康。房美月感动过后,说,好,我们出去喝顿酒,我请你。当然,是白条鸡抢着买了单。过后,房美月只要求白条鸡一条:我俩吃饭的事,千万别让贾界知道。
这个我知道的。再说,你家先生连话都不跟我说,我想告诉也没机会呀!
那时,柳明名正热锅蚂蚁一样可哪钻。翻烂了一本“沈阳黄页”后,又淘弄了一本。租了间邻街的房子后,到处收兵买马。女的。条件就一个:漂亮的。声音好听的。两者占一头就行。声音好听的,坐在屋里打电话。柳明名说,一定要甜美,有磁性,勾人。让人过耳不忘,听了还想听。但,切忌一条,不能太肉麻了。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那是不行的。漂亮的姑娘来后,柳明名也不多说话,丢给她们几本模特杂志画报,说看着没?照样裁。把这些模特的优点移花接木,安在她们的身上。
2003年,我在开原精神病院看到柳明名时,他正坐在飘满秋叶的水泥花池子上凝视着什么。那个看护他的女护士站在离他足有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她看见我后向我招招手,又摆摆手,示意我们见了,也示意我不要跟她说话。我都来多次了,知道规矩的。柳明名状态很不错。很安宁。也很专注。我后来买本书叫《大师都是疯子》,书中讲了太多中外大师不同于常人的故事。是的,平庸如常人了,还怎么成为大师?现在我眼前的柳明名仿佛也有大师气象。起码,也介于大师与疯子的临界点上。唉,他要是迈进大师的圈子,该有多好?柳明名见了我后,还向我招了一下手。我高兴坏了,以为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他真的好多了。可是,当我走近他,他立刻指着眼前一几个砖头子说,看见没?这些沈阳黄页,都是我翻烂的。柳明名走过去,要拿起“黄页”,后边的女护士以为他要伤人呢,急忙大喊,快躲开!
柳明名听了后,迅速转过身来,指着女护士说,看见没?这丫头,就是我当年招聘的广告员……
挂着“执行主编”的头衔,我一边兴奋于前呼后拥、阿谀奉承里不能自拔,一边经常用冷水提醒自己“要沉下来做事”。这年头,机会有的是。可哪个机会都闪电一样快,一闪即逝。都泥鳅一样滑,刚碰个尾巴,没了。我也像许多想一下就抓住机会的人一样,在欲望膨胀头脑发热中大步前行……
那时,我经常用冷水激自己清醒些。明明是出去拉广告,还不好意思直说,绕来绕去,时间都耗在酒桌上了。我们调着方说杂志的新闻力量如何如何的大,怎么怎么好,把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到四封或插页上。一年才十二期杂志,就这么点彩色资源,争着上的太多,收点工本费不是钱的事,主要也是为了平衡关系。像你们这样的单位拿点钱比拔根毫毛都容易,四封不够,我们可以特殊关照,再上几个插页。明显贪得无厌地砸人家,还想当人情送。实际情况是,我们的广告经常上不来,有时空版了就白送。然后,再派人“少要点”。碰上不好说话的,完全是”友情赞助”了。算上赠送,我们杂志发行才两千份,不喊哑嗓子,更没人理了。说完这话,没等人家表态,我就先发制人,提议干杯。先庆祝一下。我的随从们当然一呼百应状,呼啦啦站起来,嗷嗷叫,然后,我借上洗手间之机,用冷水冲几下脑门子,有时还“啪啪啪”拍几下,防止冲动。我知道,人家还没表态呢。我们经常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人家也说杂志好,也不在乎钱。只是,上广告有失身份、掉价——产品供不应求,哪还用得上广告呀!省报市报啊,连北京的媒体都没少来,我们一概不理的。看在洪主编的面子上,发篇文章吧,彩版就不上了。坏了,碰上难缠的了。我绕来绕去就是为了掏对方腰包,对方绕来绕去,就是关紧腰包。弄到关键处,我只好以退为进,说既然这么大个厂子,在众多媒体蜂拥而上的时候,对我们杂志情有独钟,我们就大大方方的,不上彩版就上内文。这样吧,一期多给你们点版面,把你们厂整个风貌,突出打法,以及技术性能的特点,连产品再文字一起上,隆重推出!
话已至此,我的随从上场了。说这样好,我们谁也不谈钱,物物交往,以产品换产品。这下对方懵了。当我的随从说杂志社的产品就是版面,对方才知道,还是钻进了我们的圈套。
为了庆祝“成交”,我们加大了欢庆力度,对方把个团委书记叫来,陪喝陪跳。都到这份儿了,我显然不能再到洗手间用冷水浇脑袋了。冷水浇头的目的就为了这个,现在,目的达到了。那晚,我跳了多少舞,唱了多少歌完全不记得了。
睡梦中,我被两只大乳房亲醒了。我一伸手,光裸的女人正搂着我呢。我浑身立刻血脉贲张、力量膨胀,我喊了声“雷蕾”,一翻身,就上去了……
我好久没有跟雷蕾亲了。上次亲近雷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做完了爱,雷蕾从她的小皮包里拿个卷尺给我。让我量量她的三围。雷蕾说,量完了我,你再去量别的女人,你就知道差距了。胸腰臀围分别是93、58、66。雷蕾说,记好了数字,“以后好有个对比”。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我却口是心非地说,我管别人干什么呀,我只记你。
雷蕾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起码也要量量小艾吧?
这倒是。跟我想一块去了。我跟小艾好上,还是雷蕾暗中运作的。我问过雷蕾多次为什么这样,雷蕾只说那句改装了秦观的诗句:两情若是久长在,又岂在跟她跟我?
一阵挥汗如雨后,我犹如一只凶悍的东北虎变成了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脱骨鸡,瘫在雷蕾身上,呼呼喘。一辈子都不想下来。力不从心时,只有手还不老实,可哪摸。我忽然觉出,雷蕾的腰怎么这样粗?
当我知道,跟我缠绵的只是个歌厅小姐时,什么都晚了。
我给厂方下的套子,最先套牢的,却是我……
那是世界交战史上疏于记载的战例,人家兵不血刃、毫发无损,我和我的随从们被“一窝端”……
几天后,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在马路湾的一家小酒馆喝闷酒,被早就瞄着我的柳明名盯上。柳明名知道我被歌厅女围剿了,提出来要跟我合作。说,杂志的广告交给他,保管赚大钱!我哪敢呀!怀揣毒蛇咬对手,可毒蛇要是掉头一口怎么办?
柳明名看出我拐弯抹角地推拖,也不再继续排兵布阵,反而大度地给我支招。我承认,柳明白具备许多记者的“会忽悠”的能力,死的都能说活。如果定力差,肯定要跟他“跑”的。他在婚介所碰上的女人们,哪抗得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个徐姓的高个女人,一下子就看上柳明名了。她哪里知道,她要“委以终身”的人,只是要洞穿她的身体,卷光她的钱财……
但,我还是从柳明名的话中得到启示:招几个能说会道的人拉广告。行了算,不行拉倒。拉来钱,我给提成,拉不来,我也不搭什么。别看我们杂志算不上主流媒体,可跟那些个体广告公司比,显然是不错的。这个饵子一甩,果然有咬钩的。
我跟大头鱼说好了,弄些个工作证发给他们。记者证是弄不来的。大头鱼这家伙也真黑,“行”字后头还有个附加条件,押一万块钱。
要连个“掐把”都没有,“出了问题上哪找人去呀?”
这倒对。可是,有一万块钱的门槛横着,好多人就知难而退了吧?
不想,来的人还真不少。几天工夫,就有数十人要办工作证。这个火爆场面把我吓住了。有点门庭若市的味道了。谁来都行哪行?总是要挑选一下的。除了能力、没有前科外,还要有点硬件限制。这样,就出台了“学历”门槛。没曾想,这个门槛等于虚设,除了熟人介绍的,都有大学毕业证书。当然,我不知道这些证书的上游,就是大街上的办证广告……
房美月手里拿着那张报纸,早早来到报社。太早了,人家还没上班呢。她翻开报纸,指着佟大志的照片问打更的,说我就找这个人,他是我高中同学。打更的说,进来吧,到总编室等等,他们一准知道这个人的电话。果然,房美月很容易就得到了佟大志的联系地点,位于大南门的那个建筑工地。但不知道电话。
房美月要见见佟大志。
一出报社大门,迎面遇上了柳明名。
房美月本能地想躲,脚步歪了一下,又歪了回来。
已经来不及了。
想躲我吗,不至于吧?柳明名说。
躲你干什么啊,你又不是劫道的。房美月不承认。
劫道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劫美女呢!柳明名一脸坏笑。
这么巧啊,你这是,没等房美月的话说完,柳明名接上了,巧什么巧啊,我在“联合国楼”前等大半天了,没事就看山墙上的字,表面的字认出来了,可里边还有字往外翻,字里套字,乱了套,认不出来。我想上去找你吧又怕贾界多心,堵你吧,又不太礼貌,没办法,只好暗里给你当保镖啦。怎么?你一直跟踪我?跟什么踪啊,你起大早出来肯定有事,我怎么好打乱你的计划啊!
那么,你找我有事?
确切地说,我是为你办事。柳明名说,头两天我见到一个女的,长得非常像你……
房美月想起上回泡她的事,直截了当地一口回绝,“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我今天有急事要办。”
望着房美月窈窕的背影,柳明名感慨万千。今生今世,她是他最大的难题。为她“撅秤杆子”,为她跑黑烟市,为她设计“英雄救美”,苦头没少吃,却屡屡失手……
那天从“大富豪”出来,柳明名提议看电影、蹦迪、逛商店,怎么也挽留不住房美月。只好遗憾地分手。酒劲上来了,他觉得浑身躁热难奈。仰望满天星斗,迎着频频眨着媚眼的霓虹灯,心里一片黑。他生命的亮色在房美月身上。房美月走了,把他的亮色也带走了。路过方型广场附近的一个胡同,黑乎乎的“酒吧”前,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女子向他招手,他想也没想,进去了。屋里的光线仍然很暗。女子发出嫩嫩柔柔的声音,说你这么潇洒的先生,该进里边的雅间吧?说着,女子的手已做出方向的指引,微笑着。柳明名“如图所示”。小屋更黑,茶几上的一个“水盘”里,飘浮着一个乒乓球状的小蜡烛。小蜡烛动荡着,像挣扎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这是屋里惟一的光源。茶水、果盘、啤酒上来后,柳明名操起一瓶啤酒,一仰脖,咕咚咚灌了起来,嘴对嘴。女子拍着手叫,“好爽啊大哥,真有男人样啊!”柳明名放下空瓶子,问她姓什么。姓房啊。柳明名大着舌头问,姓房?女子点点头。柳明名乐了:“好!我喜欢!为了这个姓,我再吹它两瓶!”这样,连着又“吹”了两大瓶蓝带,把“大富豪”的酒底子也勾上来,柳明名打晃了。女子一下贴上来,大汽球一样的乳房颤动着,烘烤着他。柳明名本能地一躲,可女人再次贴上来,他忽然浑身燥热,膨胀,雄性激素立刻被点燃,无力再躲。一只手轻抚他的唇,叹道“真性感哪”,然后又在他肩上胸上小腹上游走,在那个地方停下了。那东西勃然而立,柳明名再也自恃不住了!女子见火候到了,一回手,唰啦拽开了身后的布帘,里边竟是一个床。“来吧大哥。”女子的手往下一捋,衣服没了,白条子唰地亮出来,光光溜溜,一丝不挂!柳明名惊愕了,这女人连裤衩都没穿!柳明名还在愣着,一丝不挂的女子紧紧地贴上来,帮他改钮扣解裤带……
柳明名猛然进入时喊道:“哦,房美月!”
事毕,柳明名说,“你这个姓好哇,留个名吧。”
好,好好好。女子暗暗为这个“回头客”高兴呢,在茶几蜡烛前写下名字。柳明名一看,“怎么姓黄啊?”对啊,我是姓黄啊!柳明名使劲团巴团巴,把那张纸狠狠摔在地上。女子说,姓什么有啥关系呀,又不耽误干事!
真他妈的后悔!柳明名骂。
柳明名后悔的还不止于此。开了灯后,他才发现陪他的女人一脸褶子,“大白”刮得太糙,直掉碎末。柳明名问,你,多大岁数?三十九。除了一声叹息,柳明名还能说干什么?一个三十九岁的风尘妇,管二十四岁的小伙叫“大哥”!他的“童子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给了这个老女人。当得知要一千元钱,柳明名急了,“你——,你值吗?”这时,门哐当一声开了,突然进来四个大老爷们。个个膀大腰圆。不容分说,猛地一拳飞过来,大个子柳明名折叠尺一样弯了,跌坐在地。嘴角撕开一样疼痛,一摸,手上粘乎乎的。
“再白送你一拳,你看值不值?”一个公鸭嗓喷着唾沫星子说。
翻遍了衣兜,只有九百五十元钱。公鸭嗓照柳明名屁股狠狠踢了一脚,“滚吧,这一脚顶五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