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光怪陆离的,车如流水人如潮涌,各种生活设施齐全,生活得舒适而快意,但是,长久地住下去,尽情地享受着城市生活便利的同时,也能感觉到一种不适,恹恹地,不想兴奋,有些麻木,眼也累心也累情亦累,无事不累,神情落寞。慢慢地,这种不适演化成了病,这病到底是什么,人们一时真的还说不出来,思来想去,却是找不出缘由,到了后来,人们终于思谋出来病因,原来绿色太少了。
城市当初设计时,也在水泥丛林中间预留了一些绿地,点缀在丛林的隙隙缝缝之间,但那些用作点缀的星点土地上是长不出什么来的。偶尔种植了一些乔木花草,也都长得憋憋屈屈,因为伸展不开的缘故。
绿色的缺乏,加之壅塞,嘈杂,隔膜,快速,谋生的奔波,生存的压力,使城市人普遍虚火上升,身心俱疲。为了放松心情,去歌厅酒楼发泄借以减压,不料疯狂一番,还是闷闷不乐,约上三五好友,去郊游或是去街角的食摊吃一份消夜吧,谁知越吃越是上火。因为那烧烤、那菜品近年来统统效仿了川味,无菜不麻辣,无菜不重口味。湿热的南方,用麻辣解潮湿之表,尘土飞扬的秦川塬上,亦要用麻辣阻隔寒风。中庸平和的中原,饮食原是清淡,少食麻辣的,但是现在,人们的口味也被调重,麻辣进入诸般菜品之中。吃来吃去,竟从菜里吃出了好多火,虚火愈发上升。上班的男女,差不多口干舌燥,口舌生疮,上焦火起,大便不通,小便黄赤,原本水灵的俏脸也有了几分倦色,用了许多玉液般的浆水来涂抹,也消不掉那层烟灰色。去医院医治吧,动辄几十几百不说,还得受针刺肌肤之苦,而且一耽搁差不多就是一周两周,生活节奏快捷的上班族无法消停,只有每天赤着眼睛去上班,爱美如命的俏女也不得不忍受着烟灰一样的脸色。
而且每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城市人患病更是常见,连医院走廊长椅上也坐满了人,一人一根输液管牵着皮肉,说话鼻音嗡嗡地,嗓子干涩得难受。人人眼里失去了神采,呆滞得像是离了水的鱼。
城市真的有病了。
这种病还得靠乡村来医。
于是,城市的街角、路沿,常常见一些地道的乡村人在那里摆摊,他们也不叫卖,只把竹编的篓子摆放在路边,然后袖了手,眯了眼,看着走过身边的红男绿女。有识货的,走上前来,掏出一元两元,乡下人便把在竹篓里码放整齐的草根这样那样撮了几撮,这些不起眼的草根却是极有疗效,回到家煎水一喝,不出一两日,目赤面红的症候即有所缓解,喝上三五回,虚火全消,俏女们又恢复了先前水灵。
那些黑黑白白根根茎茎的草根到底是些什么,竟能医疗城市之病呢?原来,这些不起眼的根茎确实是药,入不入了张仲景的药典却很难说。一般由三味组成。说起它们的家族,大家一定熟悉,用他们的根茎入药,却使城市人一脸陌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是生长在浅水池沼里的芦苇,它们状如高粱,身形修长,在河滩上绵延百里,挨挨挤挤,绿涛连天,一到秋天,连天铺地,芦花如雪似云,点缀着荒凉的河湾,它们的根,洁白如象牙,吮之有甜味,这是药料一。农村的田埂上沟渠上到处生长着一种白茅草,它们的根在土地内纵横交错,绵延不断,白茅草叶狭长,有微毛,掳之刺手,它们可以坚固堤防,它们的根,白生生的,有节,富含汁水,有甜味。乡间牧羊的汉子,一般斜倚在田埂上,看着羊静静地吃草,望着天上的白云,想着心事的时候,总是随手从土里拉出一根,放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咬嚼,会有一丝甜水进入喉舌,这是药料二。还有第三味药,就是春天长在田野里那些金色的小花了,它们叫蒲公英,体态婀娜,弱茎上举着一张张金色的小脸,承受着阳光雨露,到了秋天,金色的小脸幻化成一团茸茸的毛,随风飘散,那茸茸的毛里有它们的生命基因,它们落在任何土地,都会落地生根。它们的根黑而曲,有清苦味。这样三味根茎煎成水,色淡而微黄,饮之甘甜,清热败火,去毒生津。疗效比针剂和西药经济而且有效,乡村人常年都会作些储备,他们把这些根茎弄回家,晾晒干爽,束之以绳,悬之于壁,或储之于袋,以备不时之需。有的家庭采了蒲公英,揉入面里蒸成馒头食用,药以食补。
来自乡野的根茎可以疗城市的虚火,可以疗城市的浮躁之气,为城市补充绿色,使他们的肠胃里有了泥土的味道,有了乡野的味道。乡野的清淡冲刷了城市的肥腻和喧嚣,然后一个个心安神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