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前已经立过冬了,小雪节过了,大雪节近了,雪还是没有来。天色是连日的阴霾,干冷的北风追赶着浮尘满天里疯跑,手指入水已经感到砭骨。这时节,该是雪来的日子了,可是你仍然遥遥无期。我望遍天涯,又无处打个电话,问一问你的行程。
老祖先很早很早就已经和你有过约定,为了隆重,特意在二十四节气里专为你留下了两个日子。为一个你,有两个日子千年万年专心候着,世间哪一件事物享过此等殊荣?可见祖先们对你等待的虔诚。按照约定,你小雪节不到,大雪节一准要到了。大雪节小雪节之间相隔了二十多天,为你的姗姗来迟已经留有足够的等待。该来的日子,你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行程,竟然爽了千年的约定?爽约就是不讲信用,你怎么能够这样?
土地想你想得憔悴了;小草想你想得枯萎了;河流想你想得瘦弱了;我想你想得眼巴巴了。特别是芭蕉,每每因了你的润泽,她才会显现出别样的妩媚。只有你播撒在她宽大叶子上的“沙沙”之声,才能让她找回属于自己的天籁之音,才会让诗人在美妙的乐感中升华精神。你迟迟不来,连芭蕉也伤心了。特别是沙洲,只有你的堆积,它才会在水岸形成白色的美丽裙边。只有你的装饰,才会使沙洲成为河湾里别致的风景。你不来,河湾和沙洲已经寂寞很久了。
甚至河滩上散乱的卵石,平日里无人看它一眼,因为有了你的覆盖,它们才有可能成为景致,进入游人的眼睛;甚至河畔的闲舟,平日只是做了野鸭的巢,挂满了肮脏的水草,因为有了你的积存,它才凸凹有致,成为优雅的风光。还有去年秋天的草垛,金黄的禾秸如今已变成乌黑,也是因了你的点缀,它们才会被画家圈进画框。更别说初冬时播下的麦子,如果没有你化成的春水,它们更不会成为夏天平原上那一海金色的波浪。
我曾经为你癫狂,至今不改初衷。就像爱我的初恋情人,一个大眼睛的娴静女孩那样牵肠挂肚。每一年刚刚入冬,我就望遍云霓,盼望你的到来。曾经在寒冷的冬夜,为你三次披衣,因为梦中依稀传来了你温柔的脚步声;也曾经在静静的夜半,三次为你开窗,因为你来时悄无声息,我不愿错过拥抱你的第一时间。
在你漫天飞舞时,我会聊发少年狂,一头钻进你织就的银色密密天网中,激动地奔跑、呼喊、跳跃,伸出双臂,仰面向上,迎接你柔情的抚慰,迎接你的到来。我想让你轻俏的身影在我的眼睛里久藏,你飘进我的眼睛,我还来不及真切地看清你的模样,你已经化作了一粒粒小小的水;我伸出舌头,想品尝你来自天国的味道。你不敢与我热情相拥,只是用你的方式,厚厚的积在我的发上和肩上,用你的宽厚安慰我渴望的心。在你覆盖了山脉原野时,我会满坡满地疯跑,摄下你至柔至美的影像,每年一度,在心里珍贵地收藏。
你迟迟不至,是因为莽莽昆仑还没有银装素裹,是因为北国大地还没有冰雕玉砌,是因为白山黑水的苍苍丛林还没有周天寒彻,还是因为缠绵的江南一再盛情地挽留?你总是友善,不忍拂了它们的好意,还是儿童舞着紫姜芽一样的小胖手在堆着雪人,你饶有兴致地观看而忘了归程?要是正在和风闹一场恋爱,还是别理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它风流成性,对你不会有真心的。
哦,雪!我已经盼望得久了,也刷了玉盏,要轻轻地从梅上,从竹叶上、松针上拂下你,来烹明年的春茶呢。咏雪辞也写好了,你快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