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落幕,有人赞叹,有人打赏,还有人...嘲讽:“出来卖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让人看的,虚伪、假正经……”
那个声音明明那么尖锐,刺耳,一字一句的扎入梁昭暮的耳朵里。那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稳如泰山的坐着,准备下一曲目的演奏。
梁昭暮忽然从人群里跳出来,站在那女子的身前,面对观众,笑着说道:“大家好,其实我们是一个组合,名字呢,就叫面具组合。一个人戴着面具,另一个人不戴面具,这样的演出,增添了几分神秘感,才更有意思,对不对?”。
此时站在他们正前方拍照的几位外国游客,饶有兴趣地点点头。梁昭暮顺着茬往下说:”我们的外国朋友似乎对这个面具非常感兴趣,传扬中国传统文化也是我们街头艺人应该做的。下面我们就正式给大家合奏一曲,请大家不要吝惜掌声,如果可以的话赏钱也是多多益善的好啊!”
这句话逗得观众们乐呵呵的笑了,十分欣赏的态度看着眼前一动一静的两个可人儿。
梁昭暮迅速的将自己背上的电子琴抻开,没有座椅,只得岔开修长的双腿,但并不影响他手部灵活的演奏。
梁昭暮没有走过去和身后的女子商量,便率先引导着在键盘上弹奏起来。那是《Mother》的灵魂伴侣《Summer》,曲风却与之截然不同。清晰明快的旋律润入寒夜里,如夏天一般充满活力,充满希望。
身后女子的大提琴配合默契的在第一个节点处融合进去。一瞬间,仿佛有一串跳动的音符从琴弦上悠悠不断的传来,彼此连接成了一条彩色的舞带,环绕着所有人欢快的飞舞。
那条彩色的带子一下子飞入了童年的夏天,一个小女孩在潺潺流水的小河边嬉戏玩耍,粉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快乐的笑容。
他们各自独立,没有眼神、没有话语,心中却彼此感应着:
“我想用这首曲子试图抚平你内心的伤痛,给你带来生命的温暖和希望。我的愿景如此,燃雪你能感受到吗?”
“我感受到了,梁昭暮,谢谢你。此刻,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慕名前来观赏的游客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的,紫绒色琴盒里装满了零零碎碎的钱。
夜深寒凉,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小广场上只剩下梁昭暮和戴着面具的女子,两个人,梁昭暮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那女子站起来,缓缓地走到梁昭暮的面前,脱下面具,露出了那张清明如美玉般的脸。
是燃雪,她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很幸福,发自内心。黑眸中氤氲着闪烁的水光,那么专注的望着梁昭暮。此时此地,他们眼神交汇,发现,彼此都在对方的瞳仁里,莹莹发亮。
燃雪习惯性地伸出左手,淡淡地说:“合作愉快!”
梁昭暮愣了愣,伸出手去握住她有些温热的手,笑着回应:“合作愉快!”
燃雪的手不像他想象中女孩子的手本应该有的细嫩白皙。她的指节修长,却不细,指甲剪得很短,五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那大概是经年累月拉大提琴所留下的痕迹。
燃雪回到自己的位置,俯身把琴盒里的钱一张张叠好,再从手腕上取下皮筋捆紧。摞起的硬币沉甸甸地,把本就简易的帆布包都压变了形。一切做完后,大提琴也回归到琴盒里。梁昭暮的电子琴极好收拢,和燃雪一样他也习惯性的背在了右肩上。
淡淡的月光下,两个相似的背影一左一右地走在街上。
两人行走到一处略窄的深巷时,忽然从拐弯处出现的几个黑影将他们笼罩住。高高的院墙在黑夜里把人脸遮的严实,根据身型判断,是几个和梁昭暮身型差不多的男性,年纪不大。
其中一个挑头的男子故意压沉声音,流里流气地威胁:“把钱交出了,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在这条街上做生意是要交保护费的吗?”尽管克制着,燃雪一听便察觉出对方声音里的稚嫩。
燃雪警觉地摸着帆布包,冷静地应对,语气漠然:“第一次来,没有听说过。”
男子不屑的冷笑,学着电视里古惑仔的模样,右手所持的棒球棍上下拍击着左手掌,继续说:“没听说过?那今天哥就给你上一课,想活命的话就把钱交出来。”
经过上次酒吧的事情之后,此刻燃雪不想再把梁昭暮卷入危险中。尽管现在面对的只是几个不正经的小痞子,她也不想纠缠下去。怕生事端,燃雪正打算把钱交给他们息事宁人:“好,我把钱给你,你放了我们。”说完,一只手已经悄悄伸进帆布包里。
梁昭暮见状便想起那日燃雪从帆布包里抽出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的场景,以为她还要再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便一把挡在燃雪身前,单人对峙:“让她先走,我留在这,你们要钱而已,我给你们。”
梁昭暮从夹克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里面放着厚厚一叠妈妈提前给他准备的现金,以备到了香格里拉不能网上支付时使用。
几个小子也就是为了点钱,梁昭暮皮夹里的钱可比燃雪今天赚的多。一听对方愿意交出更多的钱,他们生怯怯的互相瞅了瞅,还是由领头的那个男子回应。声音里露出难以克制的窃喜:“那你把皮夹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梁昭暮是个极为乖觉的人,料定对方对他的提议很满意,讨价还价起来:“我把皮夹给你们,你们不放过我们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男子声音有些不耐烦。
梁昭暮勾唇一笑,冲那男子道:“让女生先走出这个巷子,她安全了,我就把皮夹放在地上然后我再走。反正我一个人也打不过你们那么多人,为了几千块钱我没必要把命葬送在这里。”
几个小痞子听了这话有几分道理。他们始终占据了上风,眼前这个双手只会弹琴的小白脸,对他们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梁昭暮侧过头来,对身后的燃雪说:“你先走过巷子。”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听着不知不觉让她心安。
见燃雪迟疑了,梁昭暮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垂了垂眼帘,又笑着说道:“放心,我会来找你。”黑夜里,燃雪依旧能看清梁昭暮那双黑亮如水的大眼睛,让她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赖的眼睛。她听了话,没有回头的一路往前。
此时挡住去路的几个人已经和梁昭暮换了个位置,面对面站着。直至长长的窄巷子里,听不到燃雪的脚步声时,梁昭暮才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趁着几个小痞子不留神,奋力把手中的皮夹朝他们的头顶扔去,然后转身铆足了劲向前疾跑。
燃雪就在巷口的拐弯处等着他,梁昭暮一把抓起她的手奔跑在青石巷里。他们一路向前,穿过无人的亭台、小榭,落脚在有亮光的河岸边时,才松了手。
小河水流从身旁潺潺而过,两岸闪着稀疏微亮的光。
一路奔跑,燃雪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含着笑淡淡开口:“今天晚上,谢谢你!”
梁昭暮脸和脖子都红的通透,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摸着头,讪讪开口:“作为感谢...你今天晚上就收留我一晚吧......”
燃雪怔住了,惊讶地看着他,好似听错了一样:“嗯?”
梁昭暮的瞳孔震动,有些卡壳:“我的皮夹给了他们......手机也......没电了,现在......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