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溪辰宫内只有巡视护卫兵整齐的步伐声和兵刃晃动声,让房内的大人和女官能安心入睡。
女子没有点亮屋内的油灯,她熟知厢房内的布局,抹黑走到床榻旁,举起匕首二话不说便全力朝枕头刺去,刀刃直戳床板,不待黑衣女子转过身,这厢房真正的主人已站在她身后,冷冷的说道:“关禾,我们究竟有何仇怨?”
关禾将面纱取下,转身笑道:“那日在花海相遇我便已知晓,鹤儿姑娘不是寻常侍女。”
林鹤将匕首收回怀中,点亮油灯后坐下,失望的看着关禾,“所以你知我是有意撒了你的画料是吗,今夜之举又是为何。”
“你觉得呢?”关禾站在床边对她笑了笑,林鹤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再说任何话。两人像木头一样立着,心里想着各自的事情,不知过了多久,关禾先走到她面前说道:“鹤儿姑娘不打算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吗?”
“坐吧。”林鹤面无表情。
“若是被护卫和其他大人看到我做夜行衣的装扮,定会丢了官职、保不住性命,如此情形之下,鹤儿姑娘怎不好好盘问我一番?”关禾站在林鹤的角度替她分析道。
“所以我点亮油灯,只要你敢打开门窗,便会立刻暴露。”林鹤看着她,“我只是感到失望,不过这是我的问题,错不在你……两点,一,叫我林鹤;二,你是谁的人。”
“不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你吗?”关禾见林鹤不作答,似乎也不觉得意外,依然温柔的笑着,“我的确是有意接近易公子,因为我知道他是举发夏榛吕的人;刺杀你,是因为你知道郑梨的存在,那日还看到了我的脸。”
林鹤依旧一言不发,她眼神黯淡下来,让人琢磨不透、无法靠近,关禾补充道:“我只想夏榛吕死、揭发右相的丑陋,既然我们目的一致,化敌为友共享情报,如何?”
“我为何要信你。”
“我一直以为夏榛吕是害死我全家的幕后操控者,一年前才逐渐发现端倪,原来夏榛吕是右相麾下的爪子,众人皆知他与左相联手之事不过是他们的幌子,也许右相才是当年真正的凶手。”关禾平静的说道。
“你果然深藏不露,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家人遇害之事,敢问姑娘与郑梨是何关系。”
关禾又眯眼露出了笑容,“方才你只要求了我两件事,这个问题并不算在内,呵呵呵。”
林鹤的笑容似乎被人夺走,不曾再展露,她起身抓了一件长衫扔给关禾,“穿上,明日巳时花海见。”她缓缓打开房门,一转身便看见关禾已快速套上衣裳,用一副亲切的模样与她道别,向外走去。
“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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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山腰六角亭内,林鹤和麓渊警惕的站着,易伯萧和关禾坐在石凳上,她缓缓说道:“两位不必如此警惕,以我的傍身功夫断然是逃不掉的,更何况如今我们是盟友。”
易伯萧转过身帮忙劝说道:“你们俩坐下吧,以大局为重。”
关禾看着神情不悦的二人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抓起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看来那夜夏府被血洗之事也是你们所为,我们果真是站在同一边……”
“他如何逃脱?我明明已亲手将他了结!”麓渊忽然暴躁的站起来大声问道。
“此事我也不能确定,据你们方才所说,他应是故意支开易公子拖延时间,乘这个空挡找来了替身或是服了什么丹药,但他兴许那时并不知易公子会背叛他,否则便不会留他活口,不过他让你出去替他争取时间一举,也根本没在乎过你的性命。”关禾看着身旁的男子说道。
易伯萧丝毫不觉得意外,解释道:“近些年夏榛吕树敌太多,府中早就潜藏了许多仇家与各方势力的眼线。有时消息并非由我放出,但他派人暗地行事时依然容易被跟踪,他能信任之人寥寥无几。这次应是想借那夜彻底舍弃像浑水一般的夏府,再借助右相的势力为自己注入新鲜可靠的血液。”
“呵呵,夏狗贼这次跑不掉了。”麓渊再次露出了没有感情的眼神。
“你又是谁。”林鹤看着关禾,没有喜悦、亲切,也没有杀意、恨意,关禾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一直保持着看似真诚可人的笑容。
“我也许知道她是谁。”易伯萧话音一落,关禾便颇好奇的看着他,“我在夏府的这些年,每年都会收到一封情报,且大多是来自宫中的情报。此人从不留名,毫不声息突然而至,每每相助于我,想必那人是不便暴露身份,我也从未与他人提及此事。关禾姑娘,你觉得呢?”
“想来世间还是有许多与易公子这般为了大义隐忍的人吧。”
易伯萧从怀中拿出那日关禾托付给他的毛笔,笑道:“是啊,所以当我收下姑娘的毛笔时倍感亲切,我们都独自坚持了下来,但并不孤独。”
“此话怎解?”
“这是姑娘多年以来惯用的毛笔,笔肚与笔根处虽已被清洗干净,但笔毛仍泛着微微的蓝紫色,且墨汁的味道早已渗入笔毛与笔杆中。”见众人不解,易伯萧继续解释道:“密报中的墨汁与寻常相比,其颜色和气味上有细微的不同。直至那几日我们一同在花海作画,我才发现墨汁内的关键是鸢尾花——姑娘的香囊中也有这个香味。”
“鸢尾花也不是什么珍稀的花种,我与告知你情报之人怎会有干系呢。”关禾像听书一般,神情始终不变,让林鹤不知该信易伯萧还是关禾。
“确实如此,可喜爱将鸢尾花研磨入墨汁且专用紫色鸢尾花的人,只有关禾姑娘了。那日在入林中,姑娘有意支开我独自寻花,便是不想被我发现其中关联,易某在沼泽中抱住姑娘之时,看见衣内夹有一瓣紫色的花瓣……我选择信任你都是这些线索所指,不过那日的确算是在下唐突了……”
“啪——”关禾一巴掌拍在易伯萧的脸上,笑道:“如此,我们当作两清,这次断不许他东山再起!”
林鹤看着关禾,终感些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