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说的不错,纪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纪妃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纪家的四位宗师,虽然当年的北海盟约限制了他们,但规矩是人定的,若是那四位宗师铁了心要给纪家撑腰,秦家的两位至尊很难抵挡啊。”秦昭认真道。
白宣城和其他边城不同,这里最大的问题并非兵霍而是妖患,所以早在齐国立国之初便和匈奴国定下盟约,凡天命者皆不能入世应战,而宗师强者更是严令禁止插手俗世事务,所以白宣城之中但凡出现宗师强者都必须离开家族,前往天涯海镇守人族门户,以防妖族入关祸害人间。
当然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那就离开白宣地界,离开齐国北境,去那都行,就是不能继续在这呆着。
这条盟约对匈奴和齐国,乃至神州诸侯都有效,宗师至尊入白宣要么为人族而战,要么带着耻辱滚。
谁若敢无视这的规矩,那他就得试试四十多位宗师乃至极境强者同时出手阻杀的威力。
“太爷爷说的是,所以我们不能一棍子将纪家打死,我们秦家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的建议是……这!”秦政说着手指指向地图的某个方向。
众人寻声着望去,就见沙盘上赫然写着两个字,曲黎。
“你要这片荒山做什么?”秦覆看着地图上的曲黎奇怪的问道,要知道如今的曲黎可是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毒蛇猛兽数不胜数,尽管有传言曲黎蕴含着丰富的铁矿产,但毕竟地处草原与神州的交界,所以时常会有牧民马匪经过,导致其开发的难度太大,有些得不偿失。
这也是纪家占领此地多年却一直未能采矿的原因。
“这是我们和纪家能接受的极限了。”秦政认真道。
“秦、纪全面开展已是必然,但无论是我们还是纪家都不可能真的拼个你死我活,那只会给其他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可这一战又不能不打,纪家如此行事,我们若不反击只会被人耻笑,所以我们必须打,可不能没头没脑的打,吃下曲黎看上去固然有些得不偿失,但曲黎的位置是我们秦家现在最缺的东西,如今海盐在北境的规模已经发展到极限了,再往南发展,估计就要和酒泉城的那些财奴对上手了。”
“我秦家坐拥北境盐业,何惧酒泉城!”说话的人是秦家六叔,名秦钟,秦政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看上去约莫着三十四五岁的样子,有些敦实,一身铁打的腱子肉,却是一个喜欢读书的文士,尽管这家伙的统兵之才和马上功夫在秦家都排的上三甲,可比起成为一个开疆扩土的武将,他更喜欢当一个羽扇腈纶,指点江山的狂士,可惜脑子限制了他的路子,只能遗憾的放弃文臣这条路了,这人就是秦家安排在边军的三位大统领之一。
或许是因为他和秦政两人的年纪相差不是特别大,而秦政在政途和文事方面的才能又是他最渴求的东西,所以秦钟特别亲近秦政,也很少会和秦政唱反调。
“不,叔,我们现在很怕酒泉城。”不过少的事不代表没有,例如现在,这也是秦家长老会的一大风格之一,我欣赏你,认同你,不代表你提出来的事我就一定会支持,这里的九个人包括秦政在内都有自己的想法。
想要说服其他人赞同你的计划,就得拿出值得让人相信的干货。
“酒泉城的宗师很强!”
这就是现实。
虽然秦家也有宗师,而且质量也很高,若论顶尖战力绝对不虚齐境内任何世家,毕竟秦家乃是将门世家,又久居战场,时不时冒出几个天纵奇才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因为当年的北海之约,导致秦家的宗师不能随意参与世俗争斗,而其他势力的宗师也不会来骚扰北境世家,算是极限一换一吧。
不过这个约定只在北地有效,出了北地你喊破天都没用,所以现在的秦家尽管日益强大,可在北境之外却尚无可以调配的宗师强者,碰上酒泉城,会很吃亏。
那可是十绝之一的枪圣冷冽所创的城市,尽管枪圣因为十年前的浩劫而失踪,但酒泉城内依旧留有他的遗产,这些年也有强者不断涌出,其中以冷家当代家主冷锋的名号最为响亮,号称小枪圣,一手百鸟银枪打遍齐国诸强,至今虽有平局却罕有败绩,是最接近枪圣的男人。
秦钟抿了抿嘴,却想不到反驳秦政的话语,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诸位皆是于我秦家有功之辈,在座的诸位皆是秦家的脊梁,我秦家的楷模,不世人杰,可即便如此,承认自身的弱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秦家,不,不如说我们整个北境世家都是如此,先祖的大义为我等谋得了一份安身之地,也就是靠着这份大义,陆家哪怕在夺嫡之战中站错了位置却依旧苟活下来,这是一份恩赐,也是一份枷锁,北境是失败者的乐园,强者的墓地,在我等有能力冲破这层枷锁之前,我们必须沉下心来积蓄力量,神州之地我们暂时无法染指,但北漠荒原上依旧有无数的财富等着我等去摘取,我们需要这场战斗,为了未来的某一天。”
秦政的态度十分诚恳且认真,即便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秦政只是在利用这份荣耀煽动他们的情绪,来达到他的目的,可不得不承认,秦政说的没错,先祖的大义让他们这些后人能够寻到一处安身之所,只要不是去故意作死,整个中原王朝,乃至匈奴蛮夷都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这是先祖的遗泽,却也是他们脱不开的枷锁。
数百年来,无数北境世家,但凡有志问鼎的强者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个地方,脱开枷锁,可最终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困死在这里,远的不说,就说说最近一代才没落的陆家。
陆家四世将门,未参与夺嫡之战前,他们是齐王室最忠诚的猎犬,负责监视北地各大将门,风光无限,只要他们不做错事,哪怕齐国王位更替,也没人能取代他们对齐王室的重要性。
可即便如此,陆家还是决定放手一搏,用四世恩宠去换一个充满变数的未来,为何?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不这么做,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和秦、纪两家一样,被困死在这北境,再无法染指中原浩土,重归帝国核心层。
他们不甘心,想利用齐国君王的力量,从龙首功的恩宠,脱离北境的枷锁。
但他们失败了,最终的结果就是陆家两位宗师在北海上纷纷战死,陆家自愿套上枷锁,从此一蹶不振。
秦家也曾做过这样的事,他们同样失败了,也同样没落过,但最终他们挺过来了,长老会便是他们不屈的产物,秦家崛起再一次将目标瞄向了那片浩土的天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家家主都换了好几代人,却依旧没有脱困的迹象。
这次秦纪两家的联姻可以说是秦、纪两家人的又一次奋起,结果还未等两家人携手发力,秦、纪两家的风云合璧就被纪家的好男儿给一棍子敲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过,秦政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好秦纪两家的联姻,毕竟两大将门联合,所牵扯的势力是在太多了,如同战国时期张仪为应付韩君所作的敷衍之计,合纵论,看似简单实际牵扯颇多想要在那个时代和环境之下实施合纵之谋,如同笑话一般,比登天简单不到哪里去,根本没有实行的可能性。
不过这样也好,按照赌约,秦家二叔的联姻计划已经失败了,那么接下来的秦家的统御之权便会移交入秦海一脉手中。
“政儿,你如此说可有计策?”秦昭沉吟了许久,问道。
“有。”秦政肯定道。
“是吗?快说来听听。”秦钟闻言,顿时乐了,丝毫不为秦政之前的反驳而生气。
“其实和二叔的计策没有太大的差别,同样是四个,合纵、横强。”秦政笑笑坦然道。
“哦,何为合纵,何为横强?”秦昭追问。
“……”
可秦政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秦昭见状便不再深追,只是叮嘱道“罢了,你不想说,不说便是,只是你要记得北海之约毕竟事关人族基业,唯独此道不能取巧。“
秦政应道“孙儿知晓,请太爷爷放心,政断然不会拿人族大业开玩笑。”
“如此便好。”
秦昭如此说道,便算是直接定下秦家未来的行动方针,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说,也不需要说。
整个长老会秦家二叔一直都在沉默,他的计划失败了,无论这个计划是否有人从中作梗,那都无关紧要,能被别人破坏的计划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沉默,并将秦家的主导权交给秦政。
议会结束,秦海还有扫尾工作要做,于是提前离场了。
秦政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众人也不追问,各自按照各自的节奏去做事,对于秦政虽然不少人对他的行事风格和态度颇有微词,但对于他的才能时至今日已经无人质疑了。
他不需要别人特意配合他做什么,时间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这也是秦政最可怕的地方。
手握利、欲,执子苍生,你以为所做之事皆为自我,实际上你从未自棋盘跳出。
“秦政。”正当秦政准备离去时,秦家二叔秦覆十分罕见的喊住了他。
秦政驻足,看着一脸阴沉的秦覆,心中十分清楚对方的来意,于是拱手道“二叔。”
“我只问你一次,琴儿的事,你参与了多少。”秦覆直言道,没错虽然他认输了,但对于女儿的事,他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甚至怀疑是不是秦政在背后做的手脚,毕竟纪家那位嫡子他见过,知书达理,风度翩翩,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情爱之事背叛家族的人。
秦政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不过纪家公子逃婚的事,他确实没想到,但这事要说和他完全没关系,那也不是,毕竟那两人逃离白宣城的路线是他提供的,但那最多只能算是收尾工作,他有没有出手已经不影响之后的剧情走向了,考虑了一会,秦政开口道“叔,不需要。”
听到秦政的回答,秦覆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许多,对于秦覆这样自负之人来说,‘不需要’这三个字,也许才是最伤人的,因为在别人看来,他寄予厚望的计划是那般可笑,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便会自己土崩瓦解。
秦覆没有质疑秦政的回答是否真实,因为他知道秦政是一个比他还要骄傲的人,尽管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谦虚、温和,可越是如此,秦覆才会觉得他越傲慢,因为他甚至不屑与他人发生争吵,顺畅逆亡,简单明了无需口舌,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撒谎什么的反而是对自己的侮辱。
“我哪里错了?”秦覆不甘的追问。
“……我不知道,哪里是对的。”秦政的回答更加耿直。
“秦纪联合,有秦家的财力,纪家的军政,我们将一跃成为北境第一大势力,即便齐王想对我们动手也得三思,为何不行?”秦覆用近乎低吼的声音向秦政询问道。
秦政面露难色,看着秦覆近乎抓狂的模样,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对是吐槽,而不是回答问题。
“靠一对未满双十的男女,促成北境第一权势的诞生,二叔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那么,幼稚?”
“联姻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纪家需要我们秦家的财力支持纪妃和洛贵人打擂,而秦家也需要纪家的政治和军事支持助我秦家深入中原,利在双方为何不能成?”秦覆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一场充满政治意味的婚姻之中。
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由头,点燃火药桶的引线,秦家需要纪家的军事支持,纪家需要秦家日以惊人的财富,双方都对对方虎视眈眈,可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场联姻对于两家人而言就是一场及时雨,恰到好处的润滑剂,让满是尖刺的两方人有了相互接触的机会。
秦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支持秦覆这个看似粗暴甚至满是漏洞的计划,因为利在双方,哪怕秦纪都知道这种联姻弊处颇多,但对于触手可及的好处而言,那些所谓的劣弊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