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树木凋敝,远眺处天蓝云白,山岭起伏,最高处隐约与天相接,山顶凝着一团雾气,与天相交处,升腾为云,是为云雾山。
山下有河水蜿蜒流过,河湾处的一个小村庄,就是曹旭所在的刘家庄了,此刻的曹旭,和同乡兼好友二柱,正在村边的小树林里掏松鼠窝。
勤奋的松鼠从秋季就开始四处搜寻容易储存的坚果,塞进树洞,以备过冬之需。
这些粮仓里储备的食物,质量上乘,数量也不少,松果榛子,堆成了一座小山,两人简单的划分了一下劳动果实,就躺在草地上开始感受冬日的暖阳了。
“二柱,那就是我摔下来的地方?”曹旭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山说道。
二柱把胳膊揣在袖子里,抽着鼻涕说,“那档子功夫,天边像是响了一声炸雷,俺们几个在山坳,只有你在半山腰,于是你就中招了。”
“我为什么爬那么高?”曹旭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因为你傻呗,”二柱甩了个嫌弃的眼神,接着说,“我听见你在高处哼唧了一声,就从坡上滚下来了,还好俺离你近,伸手拉了你一把,崖边的老槐树这才把你给挂住了。”
“刚穿越过来就遭雷劈”曹旭抽了抽鼻子,“还真是运气差呢。”
“穿.......穿啥?”二柱有点迷茫,这个多年的玩伴,似乎最近经常语出惊人。
“没啥,说你穿的薄了些。”
“嗨,俺娘说春捂秋冻,要多抗一抗,到了冬天不容易生病。”
曹旭其实知道二柱的家境不太好,穿不起棉服,再看看自己身上厚实的夹衣,心里比身上更暖。
想到此处,曹旭把嘴里的草梗吐了出来,看了看两个人分好的坚果,又给二柱扒拉过去一半。
二柱皱了皱眉,“咱说好的一人一半,你这是弄啥呢?”
“松鼠洞是你发现的,你理应多拿一点。”
曹旭很感激这个世界的家人。在这个世界待了半个月,虽然仍旧有很多不能适应的地方,比如不能玩手机,不能上网,没有电灯,晚上早早就得睡觉,而已经坚持许多年熬夜习惯的曹旭,居然就这样开始了早睡早起的规律生活,之前的黑眼圈,神经衰弱也不见了。
在这十几天里,曹旭这一世肉身的母亲,对他呵护备至,煎药看护,夙兴夜寐,生怕他的病情反复,刚入了冬,老人家也是先招呼自己穿上了厚夹衣,她却还是几件单衣叠着穿,曹旭提出反对时,曹文氏却摆手说自己一直在干活,从来不觉得冷。
舐犊情真,让曹旭为之深感内疚,总觉得是冒领了这副身体原主人应得的母爱。
况且还有一个频繁前来看顾的姐姐,也让他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手足情深,这是他在穿越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毕竟他所在的那个时代,大家都是独生子女。
如果能重返自己的世界还好些,毕竟那个世界也有着自己的牵挂和亲情。
假使不能回去,那就一心一意在这个世界,做出点名堂来,否则二世为人,还是浑浑噩噩一辈子,简直枉做人子。
西边的山高,辰光早已过午,山下的村庄已经被掩映在群山的阴影中,握紧拳头,心里默默的给自己加着油,曹旭静静的踏上了回村的路。
二柱家是个外姓,独门独户,住的离庄子还有段距离,曹旭独自过河回村,踏过吱吱呀呀作响的独木桥,就路过了村口的私塾。
说是私塾,其实就是几间破旧的茅草屋,几个庄上的富户,为了让自己家的孩子也能走上科举仕途,从县里延请了一位老迈的落第秀才,在此教学,附近的适龄儿童,随意拿些束修,也就稀里糊涂的跟着认几个大字,不求闻达,但求不做一辈子睁眼瞎也就是了。
曹旭的母亲年前就带了几斤腊肉,两只火鸡,带他拜过了先生,可惜那位“肉身兄”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每天不是跟稚童打闹就是躲懒睡觉,因此不知挨了多少板子。
先生对他的评语也很简单中肯,“此子真朽木不可雕也。”
最近天黑的实在早,加上天气冷,那秀才早早就给娃儿们散了学。
曹旭路过私塾的时候,先生正独自坐在屋外借着天边最后的一点余晖,摇头晃脑的读诗经。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斯,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先生好!”曹旭恭敬的站在一旁,给先生行了个叉手礼。
那老先生姓黄,年老昏花,天光又暗,看不大清人,就含混答应了一声,继续读书,脑袋刚摇起来,发现行礼的人居然还在一旁肃立,只好放下手中的书,顺手折了一下书页,示意自己一会儿还要读下去。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黄旭忙躬身行礼如仪,“学生今天在林中采摘,收获颇丰,特来敬献老师。”
黄秀才一听,眉毛都乐弯了,“哦?所获是何物啊?”
黄旭把手里的布兜子打开,摊在地上,百十个榛子,几个大松果,圆溜溜的散了一大片,煞是好看,虽说拿着庄上的束修,还有几家大户的贴补,但是日子也着实清苦,这些高热量的食物,正是漫漫冬日里,最好的佐茶之物,不由得心生欢喜。
“踏阁攀林恨不同,楚云沧海思无穷。数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荆榛寒雨中。”老学究拍着小手开始掉书袋,吟诵了一首唐人韦应物的风景诗。
黄旭忙挑大拇指,“先生这首诗真是绝妙。”
黄秀才老脸皮厚,却也不说这是拾古人牙慧。咳嗽一声转了话题,“你是哪家的娃娃,这般尊师重道,真是后生可期啊。”
“学生曹旭,平日顽劣,让先生费心劳力,今日特来向先生请教,还望先生不计前嫌,教导则个。”
黄秀才的笑脸僵在脸上,曾记得曹旭此子,顽劣不堪,而且浑身透着一股子傻气。观眼前这人,虽然容貌与曹旭别无二致,可身上的气质却是让人舒服多了,而且言谈彬彬有礼,与往日大不相同。
“听说你前些日子得了大病,许久未曾到过私塾,现在可是好了?”黄秀才还是谨慎的表达了自己的慰问。
“多谢先生垂问,我前几日不甚从山间跌落,如今已是康复了。”
“嗯嗯,”黄秀才盯着那堆坚果,有些神思不属,“你刚才说有什么问题来着?”
“想求教先生,为何这云雾山,不可攀登?”
“云雾山?云雾山,可不能上去,”老学究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云雾山上有仙人的,你是曹氏嫡系,应该去过祠堂的吧,云雾山不可攀,是你们曹氏祖训才对,在祠堂门口的碑上刻着呢。”
在穿越之前曹旭是不太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是经历了这一次巨变,他算是彻底开始变成了一个唯心主义者,对神仙鬼怪是深信不疑的,可此处的乡民居然可以跟神仙毗邻而居,这又是什么世界设定,难不成这个世界仍旧在沿袭上古神人杂居的相处方式?
还是这小山村里,竟然有什么修仙大道?
曹旭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