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浑身又酸又疼,好像全身的关节都被拆开翻检过一遍,又重新拼了起来,在意识慢慢恢复的时候,萧澈第一感觉就是那撕裂筋骨,拼接重组的疼,从皮肤骨骼,再到五脏六腑,萧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雪人,而疼痛则像是一锅沸水,兜头浇下来,身体跟疼痛混做了一处,疼得不分彼此。
再然后,似乎有肉香传进鼻孔,好像是鸡汤,身边隐约还有人走来走去,近处传来几句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至于说了些什么,却也听不真切,张口想说话,嗓子却跟刀割一样的疼,大脑下达了张嘴的命令,到了嘴巴这里,却打了折扣,变成了嘴唇上下翕动,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己的背被人轻轻的托高了,清甜温润的水流顺着嘴唇流了进来,像干涸许久的河床忽然被雨季的溪流滋润,紧接着一阵痛楚翻卷,他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终于能张口说话了:“这是哪里?”
萧澈此刻混沌的脑子里还惦记着下午的例会,如果迟到了,又要扣钱,还要被当着大家的面训诫。
“在家了,你下午烧的厉害,此刻想必还是有些不清爽…”
一道脆甜而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澈试着睁开双眼,却只能让眼睛眯出一条细线,模糊的视线里,一个发青的色块出现在身边两点钟的位置上,另外还有一个发白的色块在远处晃动着慢慢走近,萧澈的眼睛渐渐熟悉着光线,随着他努力的睁大双眼,面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之前萧澈曾经一度感慨,眼睛才是世界上设计最完美的光学防抖仪器,多大的震动和位移不会产生镜头晃动,稳定持久,可是此刻他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故障,眼前的两个人,都是女人,一个满头白发,一脸慈祥,殷切的目光,就好像老娘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另外一个,唇红齿白,相貌端庄,一脸的关切。
萧澈心里有点打鼓,这是什么情况,发梦了?
最诡异的是,他们这一身的装扮,也太像是在影视城里,还是刚拍完古装剧没卸妆就坐在场边吃盒饭的场景,老妇人穿着一身青布衣衫,直领对襟,颇有点唐人风范,一旁年轻的女人,穿着件素色暗梅花纹路的宽袖罩袍,里面更是衬着一件绯红的抹胸,显得格外雍容华贵,而他四周所在,依稀跟自己去年旅游看过的山西古民居有几分相似,露出椽子和大梁的木质屋顶,石灰粉刷过的内墙有几处斑驳,屋外隐约传来炊烟的气味,幻觉?做梦?见鬼了?萧澈偷偷用手在被窝里用力一拧大腿,疼疼疼,看到萧澈眉头微皱,宫装女人花容大变,凑近了劝慰道:“弟弟,你此时刚刚退烧,身子必然有些不适,好生躺着,姐去给你看看锅里的鱼汤好了没。”
弟弟?姐?这陌生的称呼,在家里当惯了独生子的他,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正在愣神的功夫,青衫老妇人走到近前,关切道:“儿啊,你快躺下,高烧刚退,可不能再着凉了。”
萧澈倒也乖觉,依言躺下,没想到,刚一躺下,脑袋好像挨了一记重锤,眼前的景象再次恍惚,耳边仿佛有风声来去呼啸着,脑子里涌进大量的信息碎片,像按下快进的电影胶片一样,自己忽然捋顺了眼前面对的一切,身前这个青衣老妇,正是自己寡居多年的母亲曹文氏,刚才出门去守望鱼汤的少妇,是自己的嫡亲姐姐曹如玉,而自己,大名叫曹旭,小名石头,镇上的人都叫他大憨,至于年代,他前世的肉身实在有些憨,只知道现在是宋朝,也不清楚自己所在的这个次元的宋朝是不是还在照着自己前世的发展轨迹在运转……
萧澈,也就是现在的曹旭曹大憨有点懵逼,以前听说过摸电门穿越,被雷劈穿越,出车祸穿越,跳楼穿越,摔跟头穿越,没想到自己来了个坐电梯穿越,还真是有够突然的。
曹文氏看着眼前有点痴痴憨憨的曹旭,心里却满是关切,寡妇熬儿,谈何容易,更何况自己这个儿子八岁那年发热症,退烧之后,脑子就有点不大机灵,好不容易到了十一二岁了,前两天跟同村几个小伙一起上山砍柴,居然又从半山上摔了下来,好在山势平缓,加上树木繁茂,只是被撞的昏了过去,村里的跌打大夫看过之后,也只是给他正了正脱臼的胳膊,留了几贴膏药嘱咐几句病人近期不能剧烈运动,就走了,没想到当天晌午曹旭又发起了烧来,手脚也抽搐起来,这下可吓坏了曹文氏,急慌慌花十文大钱央唤村里帮闲的刘四跑到镇上去找来了自己业已出嫁的女儿,一并连镇上的张大夫也请了过来,张大夫世代行医,自是见识高明,当下用了金针,止住了曹旭的惊厥,随后又开了帖药,服了一次之后,曹旭的烧便神奇般的退了,此刻看到曹旭苏醒,止曹文氏心里可算定了下来,看样子没落什么大毛病,这儿子本就有些痴傻,这次再把脑子烧坏,估计上山打柴都指望不上了。
曹旭被曹文氏直直的目光看的有的心虚,没来由的红了脸,想说几句话,化解下尴尬的场面,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该叫妈还是叫娘呢,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娘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就在曹旭咬咬牙想要随便说点什么的当口,只听的屋外哗啦一声响,紧接着一个像闷雷一样的声音响起:“大憨!大憨!”话音刚落下,一个皂衫短须的彪形大汉就大步流星走进了曹旭的视线,曹旭对照刚才的“电影回放”,此人就是自己今世的姐夫刘胜了,平日里对曹旭照顾有加,此时也不好托大,欠起身子叫了声姐夫,大汉先对着曹文氏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急忙转身对曹旭说:“可别起来,我听张大夫说了,你这两天一定要静养,就在床上躺好,哪儿都别去。”回头又对曹文氏说:“我给大憨带回来三五斤羊排骨,回头叫如玉炖了汤,好好给他补补。”
曹文氏满脸堆笑:“使不得,怎么又让你坏钞。”
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互相说些闲话,曹如玉把鱼汤端来让曹旭喝了,却又说起今日祭祖的事情,下元节在这个时代,还是十分重要的节日,有宋一朝,道教兴盛,道家有天官、地官、水官等三官,说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的诞生日分别为农历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这三天被称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下元节,就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每逢下元节来临,水官下降凡间巡查人间善恶,为人们解除灾难。传说这一天,水官根据考察,录奏天廷,为人解厄。
今天可巧就是下元节,往年时逢下元,曹文氏必定要早早的洒扫庭院,摆上净案茶果,隆重祭祖,祭灶神,因为曹旭摔伤一直昏迷不省,所以才耽搁到现在,于是三人忙碌一番,在院子里插香摆果,祭拜一番,曹旭虽然身上疼的厉害,但也在床上躺着,双手合十,遥遥而拜,心里也在祈祷这位解厄旸谷帝君生辰的时候,心情大好,能让他的身体早日好起来。祭拜完毕,收了香案,刘胜夫妻在屋里陪着曹文氏一起用了晚饭,直到月上柳梢头,夫妻二人才不舍离去。
是夜,曹旭在床上仰卧,窗外的月光渐渐透进来,半弯残月将屋里照的如同白地,月亮似乎比他所在的时代要更大一点,也更明亮一些,看来还是没有雾霾的时代,空气更加纯净啊。曹旭深吸一口气,深秋的空气,清甜甘冽,让脑中的思绪更加清晰了几分,经过多半天的相处,曹旭觉得自己所在的这家人,对自己着实不错,只是月光照在床上,着实有些想念自己的老妈,也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老妈现在得难受成什么样子,当然了,自己当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养好伤,再之后就是走到镇上,最好能到县城一趟,打探一下,看看这个宋朝,跟自己所知道的宋朝是否一样,好容易穿越一次,怎么也得利用一下自己的金手指功能,让自己的生活比前世过的更好一点,让身边的人的生活也过得好一点,不求封侯拜相,也得全家富贵才行啊,想象着将来美好的生活,曹旭带着一脸笑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