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三载七品芝麻官。
不大不小,我也足足活了有不少的年头了。
牵驴上朝庭,应对得君心。
风风光光的新科状元,只因这头老驴暴吼三声,冲撞了朝中不知道谁谁谁,偶立马卷起铺盖到这个地方乖乖地当自己的小县令来了。
低着头走啊走,这次身边的老驴倒是十分的听话,没有留恋身边的野花野草。集市里人拥挤,小福倒是十分忠心地赶在我的前面,美其名曰替大老爷开路,说白了就是省得让我撞到人或者是让人撞到我。
低着头,因此能看到自己脚下的路有些脏乱。是了,今日是集会嘛,三日一次集市,小县东市自是热闹非凡。鼻子下面不时地飘过一缕缕烤鸭的香味,还有油炸酥饼的焦香,混着油油的芝麻香气,嗯,那边好像还有烤肉……我大大地吸了一口,肚子也突然大大地咕了一下,唔,早饭是吃得太少了,没抬头,我伸手拉住前面的小福,“等等,我们不必急着回衙门——”手中的布料怎么那般的光滑?正心下略有纳闷间,前面的小个子人回过头来,话音立止,“对不起,抓错人了。”我赔着笑。
跟小福身材相似的少年回过头来,怔了一下,立刻也微笑道,“没事没事。小兄弟你是跟人失散了?”
“唔,是啊……”小兄弟?抬头时,瞅到不远处小福正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努力地挤回来,“老爷——老爷——”叫声凄惨得令人发毛。
不忍承认这个挤得乱七八糟眼泪鼻涕一把流的家伙就是我身边的人,我立马挤到大个子后面去,掏掏袖子,发现自己带出来的钱竟然没有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到那个烤肉摊,肚子又咕了一下。
刚才被我抓错的少年也跟着挤了过来,嘴一咧,亮出他雪白的牙齿,“一起去吃烤肉如何?”人多,他又跟我靠得那么近,想当然自是听到了我刚才肚子里的声音。
“在下没带多少钱。”我感叹道。世道啊!当县官的竟然会袖子里铜板都掏不出来。还得在心里阴险地打着一个小少年的主意,赖别人的烤肉吃。
“我请你。”少年倒是毫爽,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开始往不远处的小烤肉摊冲,烤肉摊在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小小的街道。不过现下这个时候,这条街道上也是挤满了人了,看不出一条街道的样子来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微笑道,看到那个少年又怔了一下。
“好,好啊……”少年嗫嚅道,好像还略有些痴痴呆呆,不过一下子好像清醒过来了,“走吧。”
目标,前面的烤肉摊。
刚走下街道,就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让开!让开!”
四周的人立刻动作迅速地往街道两侧散去。人流一动,少年跟我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毕竟,我们离对面的街头已经很近了。
少年紧紧拉着我的手。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在我们脚边跑动,只觉脚下一个踉跄,人突然摇晃了几下,没有摔倒,在这种人密得如麻的地方,也不可能摔倒,但是小腿上熟悉的痛楚又传了上来,刺激着神经末梢,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抽搐了一下。
一股黄尘突地冲过来,不知道是哪边的人突然涌了过来,手上一松,那个少年温热的手似乎就离开了。
可恶!我的烤肉啊!
“啊——”
“危险!”
黄尘扑面,我咳嗽了几声,却听得旁边刺耳的尖叫声。出事了吗?我小心地抬头,却看到已经站到烤肉摊前的少年惊慌的脸,还有他掩着嘴的手。
“天啊——”
少年的手……可真是白呢……
嘈杂的人声中,似乎突然传来“遇——”一声大吼。自己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被人从地上拔了起来。
“啊,三哥,看我救了谁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离我很近,近到那说话时鼻息间软软的气息都扑到了我的脸上。
我有些愣愣地。低下头来,瞪着环在自己腰上的两只手。
“宋烈,不得对姑娘无礼。”那个被救了我的人唤作三哥的二十多岁人道。
“无礼?”宋烈哈哈大笑,转过我的脸来,仔细地瞅了几下,“看样子是****女子,我就娶了她,又有何不好?”
这个唤宋烈的人似乎还不过十五岁。脸上已经稍显刚毅的男儿之色,但是还脱不了稚气。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腿,确定不再痛了,才回头对宋烈道,“这位小贤弟,可否放我下来?”
“小贤弟?哈哈哈,小烈子,你没戏唱了!”身边一群跟着他们的汉子放肆大笑。
“是啊,人家当你是小弟弟呢。”
“哈哈,小烈子,我就说嘛,你就是留起了你嘴上的那几根茸毛又能表示什么!”
这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北方汉子的笑声实在是有些震耳欲聋。我拍了拍自己仍在嗡嗡作响的耳朵,瞅见小福跟着韩师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老爷——”
“在这儿呢。”我没好气地拉开宋烈的手跳下来。
“老爷?”不知谁反问了一声,刚才还嘈杂的一堆汉子立刻停住了声音。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小福手脚最快,三两步地便迎上来,帮我拍了袖子又拍旧袍子,我挥挥手,道“没事。”
“男人!”一堆汉子中突然有人大吼一声,震得我的耳朵立刻嗡嗡作响。
“怎么会是男人呢!小烈子,你这下了可惨了……”
“是啊,人家小仆叫他老爷,你刚才差点撞到一个老爷——”
“老爷又怎么样,咱在京城,撞死过几个老爷,还不是都一脚踩过去!”有一个人立刻反唇相讥。
“这个不一样啊。这个是小烈看中的老爷——”
“长得跟娘们似的,怪不得小烈刚才会看错——”
耳朵里似乎有些隐隐发痒。十几个男人一说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让人觉得脑子里尽是叽叽喳喳的,跟他们口中的娘们儿没有什么两样。
拍了拍发痒的耳朵,我顺便拍了拍自己满是黄尘的脸,一脸委屈地瞅着小福。
“老爷,您受惊了,我们赶快回去……”小福不愧是小福,立马就扶着我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