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委屈的脸转向气喘吁吁地赶到的韩师爷。
“老爷,您没事情就好,真是吓死老奴了,我们回衙门吧,王寡妇的案子还得等您……”
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败给他们了。还指望着小福能撑着腰指着这几个蛮子道,“哪里的人,冲撞了我们的老爷,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这是谁的地盘?冲撞了我们的父母官,你们担当得起吗!”哪里知道这两个狗奴才就是一副拉着我想逃跑的畏畏缩缩的样子。
管教不严啊……
想我堂堂李斐,竟然教导出这般懦弱的手下来……唔,当然也不是要自己的手下人狗仗人势啦,但是起码当老爷求救的时候,手下的人应该是立马冲上前去,前仆后继英勇对外的吧。
凄凄惨惨凄凄。
瞅到刚才被我拴到街另一头的老驴不知何时已经咬开绳子,慢慢吞吞地踱到了我的身边,对着那几匹高头大马嘶一声,不由地感动得想鼻涕眼泪一把流。
“衙门?”刚才被宋烈唤三哥的男人下马,“您是这里的李县令吧。”
“是。”我叹了一声,摸摸自己身边的老驴子的头。“阁下是……”
“在下姓应,单我一个劭字。”这个人倒是彬彬有礼,我不由地抬头看看,不意却看到这个人正低着头盯着我的布鞋。鞋子很有问题吗?我低下头来研究一番,不是很脏,只不过之前被那只大毛狗的舔过,一只布鞋的鞋面上略微地看得出一点沾了尘土的口水印。
应劭似乎也是注意到他自己盯着我的鞋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道:“刚才我的兄弟有些粗鲁,惹有冲撞之处,还请大人原谅。”
“没什么。”我应道,抬了抬自己的脚,除了口水印,鞋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啊,两只鞋子,大小相同,颜色相同,形状相同,一个破洞都没有。
“呃……”应劭望了一眼我在动的脚,“大人的鞋子,真是……不错。”
不错……是想说很糟糕吧。我瞥了一眼他穿的皂白马靴,再向上看他绣百蝠的宝蓝缎大氅,蓝绸箭袍,腰间系的丝绦,丝绦上的一对彩凤美玉,再向上,呃,是喉结,再往上,则是一张温文尔雅的脸。面色微白,脸型棱角分明,有八份堂堂男儿气,但更有两分儒雅气在眉间。
武官有文相。
人善被人欺。
心里隐隐地有恶念浮现。
我吞了几口口水,望了一眼那张儒雅的脸。哼哼,你管教手下来严,唆使手下人冲撞朝廷命官,对朝廷命官出言污辱,衙门见吧。眉峰一凛,脸色一正,刚抬起手来,忽听得身边师爷嘴里念念有词,“应……应劭……老爷……他是圣上新封的威武大将军……切不可动手……切不可啊不可以啊不可以……”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老爷……人家刚才向你赔礼了啊……”韩师爷还是咕噜咕噜着念叨,那种低低的声音,如果不是跟他处得很久的人,比如说老爷我,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
“老爷啊……柿子要挑软的吃……柿子要挑软的……豆腐可以硬一点的……这个可是青柿子啊……”
深深地吸一口气,我努力地把胸中的怒火压下去,抬头,摆出微笑。
“柿子要挑软的吃啊……柿子要挑软的吃啊……”耳朵边的苍蝇不住地在嗡嗡作响。
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冒了上来。
“应将军,请到下官的衙门一坐——”
“柿子要挑软的吃啊……柿子要挑软的吃啊……”
“请——赏脸喝口茶吧……”
……,……
真是窝囊。
但是人就是这样子,没办法。谁叫我的官儿小呢。
当着大街上百姓的面,我也只能这么说了。望见刚才拉我一起吃烤肉的少年唇边的微笑,心里突然觉得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可恶!
要不是这几匹马,我现在应该是端端正正地坐在烤肉摊前,美滋滋地吃着香喷喷的烤肉串的。
“请——赏脸喝口茶吧……”我一脸谄媚地笑道。“应将军远道而来,下官没能及时得知消息,没能给大人接风洗尘,实在是下官礼节不周,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应劭愣了一下,目光移到我的脸上来,似乎是愣了一下,“呃……”他的手捂在嘴上咳了一下,这个动作倒是真正儒雅到底了。可惜啊,人家不是文人。人家是武官。文人还可以踩一脚哼两声,大不了跟人甩甩嘴皮子,武官……没胆!
“小地虽陋,但是好歹也有上好的碧螺春,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移驾一坐。”我笑得灿烂笑得动人。每当要说这种话的时候,我的习惯就是一贱到底,连色相也赔上,以保换来百分之百的成功。
应劭的视线似乎还停驻在我的脸上。手捂在唇上,这种姿势仿佛在沉吟着什么。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呃……现在是大眼瞪小眼时期……
饶是我的脸皮再厚,饶是我这样子被人看也不是不常有,我还是心里起了毛。从小到大,敢盯着我超过三分钟的人,下场一般都会很悲惨。在我五岁的时候,私塾里新来一个老教书先生,第一堂课尽敢跟我大眼对小眼瞪了三分钟,下一堂课的时候他立刻从他的书桌里面掏出一只马蜂窝来;进京赶考时,跟着小福和蟑螂和老鼠同寝那段时间,敢对着我流口水的家伙,个个都第二天在茅房里拉肚子拉到虚脱;圣殿上对答时,那个站在一旁竟敢对我涎着脸动手动脚的色老头兼王爷,三分钟之后就被我的驴子给踢到爪哇国。
呃……好像他还在看……
当然,能这样子看我超过三分钟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墨樵。
好吧……让他大眼瞪小眼……
一想起墨樵,小腿似乎就开始了隐隐作痛。每当他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视我的时候,我都不由地心跳加速心猿意马****旺盛,只想着要扑过去狠狠地吻他,哪还想到要计时算数。但是现在?如果应劭的视线中流露出一点点的淫邪还好办,我可以毫不留情地当街尖叫“强奸啦——”但是偏偏他那种注视只是一种不带色情的纯洁得让我想大叫阿弥陀佛的注视,呃,也许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观察才对。
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