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华真正得到消息已经是五月十三日的下午了。
报信的人说:民政局的大楼已经被深埋在山石下十多米,当时在里面上班的十二个人,全部没能幸免。她的脑子轰地一下,乱了,昏了,她知道他肯定是按时上班的人,中午他不外出陪客人时,总是坐在电脑前,他喜欢上网,看财经。
惨烈的消息接二连三。不仅丈夫失踪,她的亲人中,还有姐姐、丈夫的哥哥、姐姐的孩子等等七位亲人失踪或者遇难。
耳朵嗡嗡响着,她看着报信人的嘴一张一合地动着,剩下的话她听不清了;她的眼前模糊一片,报信人的脸看不清了,天地之间突然昏暗了。她晃了几晃,站不住了。
几乎就在这同时,彻夜未眠的总经理肖佑铭回来了,他冒死跑出了北川,奔向绵阳,报了信后又返回了,他还带来了公司的决定:余震可能还会更剧烈地持续,上方的堰塞湖已经形成,为避免伤亡,所有幸存员工,必须全部离开北川,转移到绵阳去。
要离开北川?所有员工都失声痛哭起来,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有在北川的亲人,有的孩子还在废墟中等待救援,有的虽亲人已经遇难但还没有处理,更多的人,是完全还没有亲人的消息。
就这样丢下亲人走了,怎么行呢?怎么能行呢?!
几个激动的女人立刻情绪失控,现场乱成一片。
内心里,有一个声音说:别走,找个理由离开大伙儿,或者悄悄跟领导要求,去找一下亲人,也许他们还活着,还有希望找到;就算是没有希望了,也要去看他、看他们一眼,安排了他们再走,否则,这样一走,何时才能回来?
另外一个声音说:记住你的职责和身份,你是有责任的人。
李丽华定了定神,我们必须走。先离开这里。大家都要走。我带头走。她铁青着脸说。
众人一下子围上了她:李主席,我们都不想走,你也别走。
我们要去找亲人,我们一起去找。
我们答应公司,让我们找一下,就找一下,给个时间也行,找到找不到我们都走,行不——
就是,找一下吧,找到找不到我们都走,行不——
人们激动着,泪水流着,李丽华的眼眶再一次红了。
李丽华忍着泪水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现在很痛苦。我也和你们一样,老公、姐姐、大伯子、表姐……一家六七个人都还没有找到——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我们必须冷静。必须保存我们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生命。现在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要保存力量,保护好活下来的人。所以必须走。我先走。
她咬着牙走在前面。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泪水,但她心痛得在流血,她的脸苍白地扭曲着,头脑一片空白,脚步东摇西晃,在快到擂鼓镇的时候,差点被一辆疾驶而过的车子撞倒。
同事赶快一把拉住她:李姐,你怎么了?同事被她的脸色吓住了。
她眼神空洞地摇摇头:没事,走,赶快走。
走到擂鼓镇口的大路上时,他们遇到了公司派来的由绵阳电业局工会主席王永举带队,党委工作部、人力资源部、规划发展部、医务人员组成的“受灾人员救护安抚工作组”,他们十三日上午携带食物、饮水、药品,冒着大雨直奔北川县,沿途收救逃离灾区的北川供电公司职工。
众人会合后,全体员工当天转到了安县启明星温泉酒店。
一天后更多的受灾员工及亲属来到,他们又转移到了梓潼西蜀宾馆。李丽华带领的北川供电公司女工委积极配合绵阳局工会主席王永举,工会商议后,紧急成立了绵阳电业局“5·12”地震受灾员工及亲属救助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