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
我们的爸爸是一个花匠。
“景观设计师兼树木医生。”他开始这么说自己了,因为他和那个靠推销“了不起的点子”来养活自己的德鲁·格兰杰长谈了一次。德鲁·格兰杰告诉他说,他想管自己叫什么都可以,而且别人也会相信。假如他说自己的活干得比其他人都好,而且看起来也足够自信,那他就可以收更高的价钱。爸爸好像有点吃不准,但妈妈真的找人印了一些新的传单,上面说得就好像爸爸已经用指甲剪给豪宅官邸修了一辈子草坪似的,而且村庄郊外那些大户找他去干活的次数也真的开始多了起来。
对于真正的园艺方面的东西,妈妈从来都没什么兴趣。跟我一样,她对漂亮的绿草和娇艳的鲜花喜欢却并不着迷。萝宾喜欢园艺,我猜这是因为如果能和爸爸一起待在花园里,她就可以弄得一身是泥,脏兮兮的。奇怪的是,我本来还以为希拉里跟我和妈妈是一样的呢。她家餐桌上面摆着的鲜花,他们那幢时髦的房子外整整齐齐的小花圃,以及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一切,都与她跪到地上的情景格格不入,更不用说想到她会真的去触摸泥土了。然而上一次我们去威灵顿乡村公园的时候,我注意到希拉里落到了后面,向爸爸打听一些有关土壤酸度的事情,而且几个小时之后,在吃午餐的时候,他们还在没完没了地聊着播种、塑料暖棚,还有最适合修剪玫瑰花的剪刀。
妈妈的脸上有一种我难以读懂的神情。她对园艺并不热衷,可希拉里是她的朋友,说不定她是在嫉妒爸爸从啤酒屋的桌子上探过身去和希拉里说话,嫉妒他看上去是那么地兴奋,因为终于有除了萝宾之外的人对园艺感兴趣了。妈妈坐在他的身边,却只能将就地听着德鲁·格兰杰对她说着为什么现在是申请埃克西斯信用卡[13]的最佳时机,他还说妈妈和爸爸应该趁着经济景气把我们家的房子给卖了,再买一栋更大的。妈妈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随后他们两个就都望着爸爸,笑了起来。萝宾把餐刀掉到了我身边的地面上,我蹲到桌下去捡的时候,好像看见妈妈和德鲁把他们缠到一起的腿分开了。
萝宾
萝宾并不想喜欢卡勒姆。他就是“男生版的莎拉”,而她自己和莎拉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们俩经常起冲突,就像所有的姐妹一样。然而卡勒姆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一种让她情不自禁想靠近的东西。他的眼神,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又不敢告诉别人;又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又一直守口如瓶;又好像是,如果他真心相信一个人就会打开话匣子。
在学校里,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一群朋友。卡勒姆身材高挑,冷静沉着,他愿意的时候能立即加入一场足球比赛,头顶脚踢,非常出色地带球。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情愿看书,或者是跟身旁的随便什么人讨论书本和电视。他踢球的本事,还有他的身高,意味着其他的男孩子——那些嗓门大、动作快、盛气凌人的男孩子——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两者兼顾。
在校外,马歇尔和格兰杰一家聚在一起的时候,莎拉的表现几乎就是为了得到卡勒姆的认可。三个孩子爬树,或是编出那种临时起意、规则复杂、说变就变的游戏,莎拉总是最当真的那个。然而尽管如此,萝宾却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似乎更能让卡勒姆抖着肩膀发笑。卡勒姆从来没有对父母说过什么放肆或是无礼的话,可要是萝宾跟妈妈或者爸爸顶了嘴,卡勒姆就会兴奋得浑身发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虽然这一切始于萝宾的母亲和希拉里,但两家人没过多久就挤到一起,形成了全新的格局。萝宾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在格兰杰家里过夜,看电影,或者是学着打“笨蛋纸牌”[14]之类的扑克游戏。尽管这游戏,他们只能在深夜压低声音偷偷地玩。
她还发现,大人们之间的界限在渐渐模糊。两位母亲依旧是聚会的发起人,是知心密友,是私下里单独见面次数最多的人,但大人们更像是一个集体。有时候,萝宾的父亲甚至还会和希拉里结伴。希拉里曾经穿着牛仔裤和运动衫出现在马歇尔家的屋子里,头发扎在一条丝巾里面,好让萝宾的父亲带着她去他自己买种子和泥土的那家苗圃,再帮着她一起打理花园。而德鲁和萝宾的母亲之间,也渐渐有了属于他们的小得意和小玩笑。萝宾发现母亲开始重复起德鲁说过的话来,好像那些话就是真理似的,不然就是,讲起与钱或是购物有关的话题时,她都会用“德鲁说”开头。萝宾不喜欢听她这样说话,她猜爸爸也不会喜欢的,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