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肉枕头,在这里人们不能恋爱/可见那生命不断激涌奔流/一如天空的风,以及狂澜的海
那时,任秋实正拜读波特莱尔的《恶之花》,对林秋抒肉体的欲望,一如“生命不断激涌奔流。”
也许,晦涩难读的诗、女性神秘的身体,由于一知半解,所以才会强烈地吸引着年轻的任秋实。
上帝宽恕年轻的我吧,任秋实读波特莱尔的诗,而对上帝祈祷:列宁不是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宽恕吗?——请上帝宽恕我吧!
或许,——祈祷着的任秋实猜想:打年轻过来的列宁,没准也有类似的经历吧?
“快将灯吹灭,别在迟疑。”波特莱尔说,“让我们躲进黑暗之中。”
坐上过山车的任秋实,一边迷惘地在心里划着十字,请求上帝救赎;一边却似扑向烈火的飞蛾,渴慕着光和热的熊熊燃烧。
这是一个既开了头,就不会停下来的“激涌奔流”。静夜里,办公室暖气片发着滋滋热气的空气中,青春笨拙的任秋实,不知疲倦、如饥似渴地读着林秋抒这本为自己敞开着的书。
这是一种陌生的体验,一种堕落着的、终极的快乐。
谁说的越堕落越快活?——王朔。著书立说整天嚷着“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王朔。
体验着堕落般快乐的任秋实,纠结着的内心,安抚不了忐忑不安的良知。王朔把自己和流氓划等号的我是流氓我怕谁,任秋实自认学不来。他恐惧的不是书本里口号似的假流氓,而是名符其实、如假包换、没有任何人不害怕着的真流氓。
东方飞,林秋抒的准新郎。因林秋抒,而日益增加着对东方飞了解的任秋实,相信他就是。
东方飞,一个年少时以凶狠混迹于黑社会、洗白上岸后势力膨胀的街道办主任,一个英俊、有钱、又对林秋抒很在乎的家伙。
混社会的人都知道,飞哥是那种快意恩仇的爽快人,当然也是睚眦必报、内心狭窄的人。在失去踪迹和横尸街头的恐惧下,小城已经没有人敢得罪飞哥了。
并不是说,任秋实认定和林秋抒隐秘的情事不能善始善终,是一出短暂的、注定空留遗恨的现实版的《西厢记》。不,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挣扎在堕落般快乐和横尸街头恐惧中的任秋实,倒是希望着远走高飞,去到一个东方飞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们自由自在地谈情说爱、双宿双飞的地方。可放眼天下,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户口的他们,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他们的爱情。
任秋实担心,失去了户口和工作,涓生和子君,鲁迅笔下的那个爱情悲剧,势必会在他们身上重演。那种凄凉的、不寒而栗的悲剧的覆辙,是他们所不愿重蹈的。
他们还有需要照顾、逐渐老去的父母。受传统“父母在不远游”的影响,他们不可能只顾着营造自己的爱情,而什么人都不要。
远走高飞既然不是好的选择,沉浸在快乐中的任秋实又不想横尸街头,那么,这种禁忌般的恋情,就只能遮遮掩掩、谨小慎为。
就这样,在甜蜜温暖的两人世界里,危机四伏的紧张,也无时地不在地绷紧着他们的神经,既让他们不能淋漓尽致的享受着彼此、又助长着他们与日俱增的爱情。
任秋实清楚地记得,那些天气乍暖还寒的夜里,车子驶过的车辙声、行人喧闹着的嚷嚷声,透过紧闭的窗户不时地传进十一楼的屋内。在那幽暗的静夜中、在暖气片滋滋传热的声音中,眼睛明亮的林秋抒是如何耐心地、一步步地,把既好奇又懵懂的大男孩,点石成金般变成了成熟的男人。也是在有着相同背景的夜里,又是如何温柔地、一点点地,从端庄优雅的淑女,变成了如饥似渴般追求着快乐的小妇人。
二月中旬,路边的街灯照亮着的夜晚。带着寒气的林秋抒纵体入怀,来不及有多余的语言,急切的拥抱后,她喘息着,有一些娇羞、有一些迫不急待的热切,像以前两人熟悉的那样,她把他引入了自己的深处。
办公楼里寂静无声。窗外,梨花开放的馨香,丝丝地传了进来。
在温热的一呼一吸中,在亲密无间而又窃窃私语的亲切交流中,“卟嗵”着的心跳,在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这样的情景,正如诗人波特莱尔所说,是“罪恶幽香,暗暗流淌”。
罪恶幽香,暗暗流淌。?室外,一夜忽来的春风,正吹开着千树万树的梨花。
如同否极泰来一样,乐极生悲是情人们永恒的挽歌。这晚,没等任秋实在温柔乡中沉溺太久,一阵“开门、开门”的砸门声,伴随着东方飞的怒吼,如惊雷般在寂静的夜里炸响开来。
面面相觑的任秋实和林秋抒,紧张得同时停止了心跳。
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时刻,被吓了一跳的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
“开门,我知道你在!”门外的声音,隔着一道薄薄的房门,不肯干休地响着。
有过数面之缘的任秋实,对东方飞不算陌生。相貌英俊、高大魁梧的东方飞,对任秋实还算和善的脸上,有一道增添着他的男子气概、同时也增加着让人害怕和恐怖的刀痕。
他就是如来身边面目狰狞的恶刹!——当时的任秋实心里评判着。
现在,他如钵的拳头嘭嘭的捶打着,犹如恶魔在叩响着地狱之门。
任秋实脑子有短暂的短路。从没经历过如此境地的任秋实,如同身陷黑暗之中无力挣扎一样愣住了。
短暂的静默后,屋里呈现了一阵惊慌着的忙碌。慌乱中,整衣系带的摩擦声、绊倒椅子的撞击声,响亮地在室内回响着。
这是欲盖益彰、坐实不伦的声音,是大祸将至前无望的慌乱!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抱希望的任秋实悲哀的想,接下来,炉火中烧、失去耐心的东方飞会在刹那间把门踹倒,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种如钵的拳头,会朝着任秋实脸上狠劲的一砸,远远不如镇关西结实的任秋实,将会在成为残疾和烈士之间作出选择。
一边是被堵住的门,一边是十一楼的窗外。任秋实既没有西门庆脚踹武大郎的实力,东方飞也不是蠢笨懦弱的武大郎,可以让西门庆窝心一脚后扬长而去。而?十一楼的窗外,是任秋实不愿意做烈士的选择。
知己知彼的任秋实,在烈士和懦夫之间权衡着,设想着门打开后的结局:浸猪笼,过时不玩了;阉割,太残酷了生不如死;暴打一顿,躺个十天半月,会不会太便宜自己了?——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躲是躲不过去了,低头是一刀,抬头是一刀。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任秋实脑子里一边疯狂的想着,一边如困兽般寻找着称手的家伙:剑已出鞘、弩已张开,除了拼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任秋实团团乱转着的时候,整理好自己的林秋抒打开了窗。
“隔壁的窗子没有关死,翻到隔壁去。”她说。
她手指梳理着额际的乱发,权衡后强自镇定的嗓音嘶哑着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抒姐,我、我恐怕、恐怕不行,过不去。”他看着似乎深不见底的楼下,晕眩得身子都在抖。
小时候爬高上低、顽皮胡闹的任秋实,曾从三米高的树上摔下躺了半个多月,留下了恐高的后遗症。现在,要从比小时候高了不知多少倍的地方攀爬,他心慌脚软得迈不了步。
“哪,我去开门了?”林秋抒表情平静的说,可喑涩的声音里,却有一种掩盖不住的无望。
“等等。”任秋实打量着窗子,门这时快被踹开了。
林秋抒说的对,这是唯一的出路。?从窗外攀爬过去,看着危险,成与败在一半对一半的五五之间,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抒姐,我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鼓起勇气的任秋实眼神坚毅:掉下去一了百了,攀过去海阔天空。拼了!
“别怕,你行的。”林秋抒纵体入怀,热切地亲着他说:?“你肯定行的。肯定!如果,我是说如果——”林秋抒的眼神同样的坚毅。“如果不行,我会跟着你跳下去!”
任秋实的血呼的一下燃烧起来。美人情深,虽九死而无悔。这个时候,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嘭!——嘭!——嘭!——”房门在沉重的撞击声中簌簌发抖。门快要倒了!
也许,生死关头,人会被逼出平时无法想像的潜能。放手一搏的任秋实,双手如壁虎般抓牢着墙壁。他的命已经不属于他了!
在林秋抒期待的目光中,在千钧一发、刻不容缓的危情中,轻灵敏捷如猴子般的任秋实,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般蹭蹭蹭地蹿到了隔壁的窗户。
在任秋实蹿出窗户、门快被踢倒的同一时间,林秋抒果断地打开了房门。
“你们、你干的好事!”房门打了开来,看着林秋抒衣服整齐、面沉似水地站在身边,四顾茫然的东方飞很是不解:室内怎么只有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和她鬼混着的那个小白脸,那里去了?
东方飞认定林秋抒红杏出墙是最近的事。
林秋抒太不正常了。她常常走神、对他爱搭不理,更有甚者——不肯再为他宽衣解带!
他可受是法律保护的新郎啊!房子装修好了、结婚用品买了、婚纱照拍了、结婚请柬发了,夫妻哪点事也早做了。万事俱备,只等着放鞭炮后的洞房花烛了。可她——东方飞痛苦地想——她怎么就变心了呢?
是的,痛苦。东方飞从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吃不香、睡不好。看什么什么不顺、想什么什么心烦。林秋抒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他已经把她看成自己不能缺少的那一部份。
什么工作压力大、什么婚前恐惧症,狗屁!统统狗屁!与生俱来的敏锐让他相信一点:林秋抒出轨了!
东方飞看着紧闭着的窗子,窗帘飘动着,轻纱般的帘后根本藏不住人。他心里猜想:小白脸是学电影里那一套,躲在窗子外面去了!
任秋实没能推开窗。隔壁的窗子从里面锁上了。
这时,他听到东方飞的咒骂声、朝着窗子走过来的脚步声。很快,他将暴露在东方飞的眼前。
他打量着十一楼下的街道,没有车子、没有行人,只有开着花的树、潮湿着的地面在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时间了。他咬紧牙、憋着劲——“铮”的一声轻响,窗子打了开来。
听到响声的东方飞快步走到窗前,心里咒骂着的同时猛地推开窗,“滚出来!”,他大声的喊叫着。
窗外空落落的。十一层的楼下,有一辆车在加速驶过。——见鬼了!明明有响声的,可人呢?
紧闭着窗户的两侧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妈的,还长出翅膀飞了?——东方飞不解的咒骂着。
蹦嗵!蹦嗵!邻室的任秋实,心跳得快从嗓子里蹦了出来。
刚才经历的一幕,让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恐高的他,在刹那之间竟然他不再是他般身轻如燕,敏捷如猿如猴、如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这还没完,千钧一发之际,锁紧了的窗户居然被打开了——这当然是奇迹!
“不是你想象的那回事。”缓过劲来的林秋抒辩解着说。
打开门的林秋抒感觉房间在晃动,阵阵的晕眩让她虚弱得扶住了墙壁,她的心分成两半,一半在庆幸,庆幸任秋实成功地进入了邻室,一半在后怕,黑灯瞎火的要是没看清抓稳,掉了下去——她后怕得不敢去想。
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心里想,要是他掉了下去,她一定会跟着跳了下去。
这是一份承诺,也是一份忽然明了的心事。她看了看幽深的窗外,竟然心如止水般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了。
“不是我想象的那回事,是那回事?!”东方飞怒吼着。
他无法压制、也不想压制满腔的怒火。躲在黑灯瞎火的办公室里,任凭他又吼又砸就是不开门,会有好事、能有好事吗?!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灯?”
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理屈词穷的她只会越描越黑。
“凭你怎么想,我走。”无法回答就不回答,心虚的林秋抒低着头往外走。
“你走不走?”走出房门的林秋抒,回过头来对着屋里的东方飞说。
“不许走!在这里说清楚!”咬牙切齿的东方飞坚持。
“我不想在这里丢人现眼。”她不容商量的说着,头不回的往前走。
东方飞的腿迈了出去。他要把她拦下来说清楚。
“疑神疑鬼的,嫌弃我,干脆婚也不要结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加重着对他的压力。
不!——像是被一块突然的子弹击中了似的,东方飞的头“轰”的一下痛了起来。
像一条择人而噬的蛇被拿住了七寸一样,东方飞嚣张着的气焰被掐住了。
这是一个威胁,他不会被她吓住的!
可要是她认真了呢??——东方飞的头更加的痛了。
东方飞不愿失去林秋抒的后果,到嘴的天鹅肉怎么能再飞走呢!
他不能放弃林秋抒。没有人可以改变他和林秋抒婚姻的事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想横刀夺爱?做梦!他也不打听打听,东方飞是干什么吃的?
现在东方飞面前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不计后果的扯破脸皮,把事情闹大,鱼死网破,他失去林秋抒,小白脸和林秋抒也休想讨到好去。另一种是忍一时之气,以后再慢慢收拾小白脸和林秋抒。
让东方飞不得不隐忍的是,他没有抓住林秋抒的现行。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四顾茫然的东方飞心里奇怪,屋里明明是两个人的声音,怎么一会的功夫,另一个就不见了?
刚才屋子里,黑灯瞎火、悉悉索索,脚指头都知道两人在干什么。怎么另一个就不见了呢?
“我没有错。刚才黑灯瞎火、悉悉索索的。不心虚你怎么半天才开门?”
东方飞心有不甘,可走远了的林秋抒置若罔闻。——相反地,她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看着林秋抒走远的身影,东方飞既不甘又无奈,憋在心里的愤怒,堵得喉咙都冒烟了。
愤怒着的东方飞飞起一脚,踢碎了拦着路的椅子。?“拿不结婚威胁我?——休想!”
东方飞迈出门外,朝走远了的林秋抒追去。
这样也可以?松了口气的任秋实,不相信地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东方飞会这样好相与?——这与江湖传说中的那个人,严重的不相符。
这时的脚步声从远处折了回来。——来了,来了,任秋实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东方飞不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挖地三尺,也要把自己揪出来吧?
“小白脸你等着,我们不算完!”
像是知道有人听着似的,东方飞冲着紧闭房门的办公室恐吓着,随后追着远去的林秋抒匆匆而去。
一直在等着,只是隔着墙你看不到吧。?一块石头落了地的任秋实,心里放松了下来。
捉贼捉脏、捉奸捉双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对林秋抒,东方飞还是有所忌惮的。至少,硬的那套,林秋抒不买帐。
心里想着宽慰理由的任秋实,平复不了自己那颗狂跳着的心。过犹不及。有过坎坷经历的任秋实心里明白,运气不会总占在他这边。
东方飞不会如此罢休,事情也不会如此结束。刚才的事,不过是正剧前的序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雨点。任秋实担心:****还在后头呢。
林秋抒满脸红晕的那个下午开始,东方飞就留上了心。
林秋抒美丽优雅、是赏心悦目生长着的风景,也是有野心男人垂涎着的美女。
早年的东方飞,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有这样的一个娇妻、这样一副可供奢华的财产吗?
相貌堂堂的东方飞,聪明、能干,对自己有着完全的自信。?他怎么就怀疑林秋抒变心呢?
只是,从那个夕阳西照的黄昏开始,事情变得难以捉摸。先是,林秋抒常常走神、悄无声息地蹙眉、微笑。——这是一切不正常的开始。
后来,林秋抒开始躲着他。
东方飞不得不怀疑。让他怀疑的地方多了,最直观的一点,她逃避着晚上和他共处一室。
东方飞读书不多,粗犷、说话带脏字,高兴或不高兴的时候,会痛快淋漓地暴上几句粗口,自从和林秋抒交往后,脏话已经说的很少了。
过去,林秋抒虽不喜欢他说脏话,但能容忍。现在却不,她会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走开,再也没有那种轻言细语地要他注意、不要之类的劝勉,好像他已经不值得她多费口舌似的。
这当然没有成为他怀疑林秋抒出轨的理由。让他产生怀疑的是,林秋抒以种种借口不再与他做夫妻间的那种事。关键的一点,她过去显然喜欢着那种事。
他们并不是那种相处了几十年,只是相伴而不必有性的老夫妻。他们才刚刚开始呢。
当然,他可以找另外的女人。东方飞不是一个被道德束缚的人。过去他可没少找。那时,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有用尽手段得到的,身边从来没有缺少过女人。只是在和林秋抒好上之后,对其他的女人,他就像做了手术似的,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他成了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的典范。一个懂得尊重、不再沾花惹草的好男人。
东方飞愤愤不平的是,改邪归正得到的回报,竟然是林秋抒不再为他宽衣解带了。
虎狼之年、健壮得可以打死老虎的他,怎么可能放过娇娆的林秋抒呢??虽然,体力上的差异会让东方飞最终得以发泄,但林秋抒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风情,让他很是不爽、非常的不爽。
她怎么能这样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他首先得把事情搞清楚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东方飞对林秋抒的一举一动留上了心。
她一定是变了心爱上别的男人了。只有变了心的女人才会这样的。
东方飞鹰隼一般的眼睛紧盯着林秋抒,寻找着她出轨的蛛丝马迹。
这是近半月以来的事。
这晚,他看着林秋抒朝隔着两条街的公司走去。他们住的高档住宅区,离林秋抒的公司很近,步行就是二、三十分钟的样子。
她没有解释她出去干什么,实际上她最近也很少解释。
他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朝着公司方向走去。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她会到公园、宾馆之类适合约会的地方去呢。
办公大楼和他们所在的高档住宅区,同属于城市新开发区。进出办公楼的道路只有一条。
他在楼外等着,等着她打开办公室的灯,然后在灯光下坐在办公桌前。
东方飞喜欢林秋抒灯下读书的场景,那是一种温暖的、他缺少耐心去做的场景。——他愿意他的猜测不实。谁愿意自己深爱着的老婆出轨呢?
这晚,林秋抒进办公楼已经很久了,她那间办公室的灯仍一如既往地熄灭着。
是不是她没有进办公室啊?
可没进办公室,她又能到哪里去?进办公室,又为什么打不开灯呢?守在外面的东方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消失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让东方开始不耐烦。
带着满腹疑惑的他走进办公大楼,坐着呼呼上升的电梯到了十一楼。直觉让他放轻着脚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林秋抒办公室的门外。
他来过这里几次,知道这是一间约二十来平、三人一起共事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房门紧闭着,隔着厚重的实木门,他听到门的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走近几步,把耳朵贴近房门,这时衣服摩擦的悉索声、一轻一重的呼吸声,隔着厚实的房门清晰地传了出来。
妈的——愤怒的他跳了起来:原来关门熄灯,是为了在办公室里苟且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火嘭的一下串上了东方飞的脑门。
东方飞接下来会怎么做?躲在屋里的任秋实猜测,他会哑巴吃黄连,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当然不。以任秋实了解的东方飞,他会先收拾林秋抒,回过头来再找任秋实算帐。
那么,他会怎么收拾林秋抒呢?暴打一顿,先解了心里的怒气,还是冷暴力,逼林秋抒就范??东方飞临走时说,小白脸,这事不算完!
东方飞怎么认为他是小白脸呢?难道仅仅因为他赢得了林秋抒的芳心吗?不算完,那么是准备回过头来收拾他了!
事情当然不会就此打住。以东方飞的凶悍,他会让任秋实死得很难看。
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要是东方飞想把林秋抒弄死,说不定我还可以阻止呢。
心里恐惧,却控制不了一探究竟的任秋实,远远的跟在林秋抒和东方飞的后面。
这时的他,既不放心林秋抒一个人面对,又不敢冲上去充当烈士。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任秋实看着他们走进了豪宅,看着豪宅里亮起了灯光。
任秋实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条小区的道路悄悄地看着、听着。看着灯光下晃动着的身影,听着有没有从豪宅里传出恐怖的声响。
豪宅的光影里,没有打斗的喧嚣,清冷的夜风,也没有传来夹杂着杀人的血腥。
如果出现了厉害的打斗、杀人的血腥,怎么办?是上前阻止,还是打电话报警?
站在冷风中的任秋实,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任秋实相信一点,江湖厮拼多年的东方飞,如果没有杀过人、手上也没沾过血腥,恐怕连东方飞自己也不会相信。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现在不就是月黑风高夜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任秋实相信,东方飞有十步之内必杀一人的实力,也相信千里关隘,他可以让警察找不到行踪。
东方飞不就因为心狠手辣、快意恩仇,才让和他作对的人害怕吗?
看着眼前虽寂静无声、却像一颗随时可以引爆炸弹的豪宅,心里乱糟糟的任秋实,既想到他们家看个究竟,又怕惹出多余的麻烦。?理智告诉他,他的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的不可收拾。
不可以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以出现在他们面前。至少现在不。
的确,既然帮不了林秋抒,至少不能给她添乱。
这晚神情恍惚的任秋实,惊悸地想着东方飞,想着他暴戾和的易怒。?他惶恐的想,表面的平静说明不了深藏着的危机。要是他们一言不合,东方飞失手打死林秋抒如何是好?
或者,干脆冲进去把事情和东方飞摊开,要杀要打随他的便。也许,东方飞看在他们真心相爱的份上,说不定手下留情,让林秋抒从此回复自由呢?
任秋实摇头。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太理想化、太把东方飞看得简单善良了!?东方飞,大名鼎鼎的飞哥,那是跺跺脚,几条街都会抖的黑社会前大哥!——夺妻之恨,关系到里子和面子,焉能善了?
谁说飞哥金盆洗手了?那不过是官方掩人耳目的遮羞布吧。——飞哥现在既有官方身份,又有混社会的双重背景,比以前那是更加的威风了。
该怎么办?任秋实一百次的问自己。是啊,该怎么办?能怎么办?——他不知道。?任秋实心里既不愿放弃、又不能带上林秋抒远走高飞——这与用情深不深无关——任秋实能怎么办?
生存还是毁灭,这的确是个问题,究竟那个更崇高,是默默忍受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反抗人生的苦难。——哈姆雷特如是说。
放到生存还是毁灭的位置去考量,任秋实觉得未免太拔高了自己:你既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与死,也没有权力决定自己是生存还是毁灭。
诗人波特莱尔说:“凉爽的肉枕头,在这里人们不能恋爱。”——似乎,这一场办公室里的风花雪月,与生存还是毁灭无关,是一场以爱情为演绎、荷尔蒙占据上风的性事。
“还没说爱我呢,说爱我。”性事中的林秋抒,一边急剧的喘息,一边急不可耐的要着爱情。
“爱你。”他说。
那个时候说着的爱,是一种对她要求的应付,还是真爱?——任秋实没来得及细想。
“如果,我是说如果。”黑暗着的办公室里,面对着怕摔下去再也见不着明天太阳的任秋实,神情坚毅的她说,“如果不行,我会跟着你跳下去!”
没想到她会用情如此。
从没有计划未来的他,心里不禁愧疚得直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下。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伸头缩头,已经由不得骑虎难下的任秋实。
他只有等待。
明天,太阳会照样升起,而驱散了黑夜的阳光,会给他一个答案。
沮丧。惶恐。
这晚,忐忑不安的任秋实,在灾难降临前的神不守舍中,遇到了阔别已久的马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