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廉子衿云淡风轻的模样,云流景再次火从心起:“你倒是不在意,可曾问过小青榖的意见?她愿意和你一起被困在长白门一辈子吗?”
青榖从廉子衿说出提议后便没有再开口。此时抬头看向廉子衿,两人对视了片刻,青榖竟是直接扑到了廉子衿的怀中,将头埋到了他的胸前。
看到这一幕,萧雨歇由衷地笑了笑——子衿的心意终究得到了回应。
云流景则是长大了嘴巴,见青榖一直待在廉子衿怀里不出来,怪声怪气道:“小青榖这是开窍了呀?不过也不用这么急不可耐吧?我们现在正在讨论另一件事情。”
廉子衿却示意云流景停止,伸手轻拍青榖的背——胸前一片湿意,青榖趴在他怀里哭了。
“师兄,对不起。”哽咽暗哑的声音混合抽泣传出,青榖对廉子衿说道:“师兄,对不起,对不起……”现在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总是想每一个在意的人都不受伤害,但总有人因为我受伤。先是小四,然后是你们。就这样避世也好,不用再参与到玄门和阿姆他们的纷争,也不用再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可是,起因是我,为什么师兄却要赔上一生的自由。
“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这三个字,现在所做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廉子衿轻声道:“既然是发自内心,我的举动便都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的愿望。我为我自己做事,你为何要心怀歉意?”
萧雨歇轻笑。
既然是发自内心,我的举动便都是为了完成我的愿望。
这本是廉子衿劝慰青榖的话,放在她身上,却无比贴切。她何尝不是一厢情愿、心甘情愿呢?
云流景看着相拥的两人,本有大堆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劝人劝到这个份儿上,当真是前无古人了。
……
三日后,长白门和云门对于青榖、廉子衿、萧雨歇和云流景等四人的处置正式通过参与审理的门派的同意,并且以信函的形式发往未到场的门派。
长白门弟子青榖和廉子衿,私自释放妖兽,罚其二人禁闭于招摇之山,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从者云流景、萧雨歇,各罚面壁思过半年。
对于这样没有缘由只有结果的处罚,玄门众家自然有反驳之声,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很快被压下来。
相救灵兽一事告一段落,闽中的水患也已除,聚集在云门的十几个门派陆续出发各自返回。
各地的灾患陆续除去又时有发生,半兽族仍旧和玄门纠缠不休,各家各派忙着对付、忙着求援……
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翻覆,都和禁闭中的四人没有关系。充满奇遇的时光易度,平静的日子也消逝地飞快。
半年后。闻杳林。
“师兄,听说最近半兽族闹得更凶了。”青穀接过廉子衿递来的茶,轻啜了一口,接着道:“师姐不会有事吧?”
禁闭刚结束的萧雨歇便被派遣出去,协助其他门派共同对抗半兽族。
说来也怪,廉子衿和青穀从不死国求来的阵法并非是不传之秘,而是直接传授给了整个玄门。但是,自从青穀在穷言门抓住了第一个半兽族人之后,至今没有第二个人被抓获。
玄门和半兽族的对抗,更像是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廉子衿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端起自己的茶轻轻品了一口:“放心,以师姐的修为,就算不能让半兽族人败退,也不会轻易为人所伤。”
确实。青穀稍稍放下心来。
半年不曾踏出长白门一步,青穀回到了比初入长白门还要平静的生活。每天空闲的时间多了,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
这些时日,她想了很多,将脑海中凌乱的思绪全部理了一遍。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兽族和狱法之山的结界,关于阿姆和半兽族,关于长白门和萧雨歇等亲人挚友,关于终身禁闭的处罚,关于廉子衿。
全部理清之后的结论是:她的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着自己去揭开这些谜底。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终生不得出长白门一步的惩罚,将一切都隔绝在了外面。她的未来一眼可见——倾注于修行,有幸步入化境则可享千年寿数;不然则是和普通人一样渐渐衰老,匆匆过完数十载光阴。
“师兄。”青穀看着廉子衿的眼睛:“你真的甘愿就这样,庸碌一生吗?”
廉子衿当日对廉霁和云流景说的那些潜心修行以求化境的话,青穀自然不会信。她一直都知道,廉子衿不喜冗务,厌恶杀戮。但是如果可以,他也绝对不会选择这样过一生。
他的梦想,是学以致用,降妖除邪、匡正扶道。
可是如今却因为自己,他主动提出终身禁闭长白门,。
廉子衿和青穀对视着,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穀,你只需要记住,这就是我的选择,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决定。并没有什么不得已或是意难平。记住了吗?”
看着廉子衿眼中的肯定和坚定,青穀缓缓地点头……
云门。惨绿苑。
自从禁闭开始,云流景便不曾踏出惨绿苑一步。如今禁闭解除了,他正想前往长白门看看廉子衿和青穀。
未曾想,刚一出门便碰见了自己的伯父,云门掌门云徊。云流景心中暗道:躲了半年,终究还是躲不过。
“伯父。”云流景躬身致礼。
“嗯。”云徊回应道:“流景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说完,抢先一步踏入惨绿苑。
“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云徊看着院子里的景象,感慨道:“从你父亲去世之后。”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云流景,开口问道:“为何要掩藏自己的修为?”甚至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还能是为什么,我懒呀。”云流景慵懒地倚在一旁的一棵树上,不在意的说道:“伯父也知道,我最烦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头子周旋了。要是太能干了,岂不是要经常和他们见面?哪有现在的逍遥快活?”
“云流景!你给我好好说话。”云徊怒道。
云流景长到二十多岁,见云徊对自己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这次是真的不容易躲过了。
但是,云流景当真不怎么怕云徊发怒,他慢悠悠地开口道:“伯父你问我我就回答,可是回答完你又不信,那我可真是没办法了。你还有事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云徊沉声道:“你要去哪儿?”
“下山去城里随便转转啊。”云流景止步,转身回答道:“半年过去了,闽中应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你是要去长白门吧?”
云流景不言。
云徊继续开口道:“就算你和廉子衿的交情再怎么好,最近一段时间也不要去找他。上次的事刚刚平息下去,你还嫌不够出风头吗?”
“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流景问道。
“意思是,你最好和廉子衿断了来往。”云徊回答道:“他们现在是在禁闭,但难保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长白门的底蕴再深厚,也抵不过整个玄门。”
“子衿他们是我的挚友。”云流景一改懒散之姿,沉声道。
“那又如何?难道你要为了朋友而置亲人甚至整个云门而不顾吗?”
云徊见云流景不言,缓步走出惨绿苑。
而云流景看着云徊的背影,神色不明……
走到书房,抬头便看到悬挂在墙上的长剑。儿时的记忆随之而来……
云流景尚未出世,他的父亲便无故身死。母亲爱父亲甚笃,强撑着将他生下,不久后也撒手人寰。
他可以说是伯父一手带大的。
那个时候,云门的掌门还是他的祖父。
伯父待他百般疼爱,比亲子还要耐心细心几分。原本,伯母对此还不算十分在意。但是在堂弟云流岸出生之后,一切便不同了。
明明云流岸比他还要小上两岁,但只要是他们两个发生了口角,受责罚的一定是云流岸。云门得了什么罕见的宝物,先挑的却是云流景。
伯母周氏出身玄门世家,和伯父算是世家联姻,感情本就不算深厚。后来更是因为伯父偏心于他而时常爆发矛盾。
幼时的他哪里懂得这些,依旧安心的享受着伯父对于自己的偏爱。
开始启蒙之后,负责教他和云流岸习武修炼的师父赞他天资聪颖,是罕见的奇才。
伯父听后大为心悦,对他比以往更加用心,时常亲自教授指点。而他,也因为和云流岸暗中较劲而愈发努力刻苦。
七岁那年,伯父从外面寻得一把宝剑。他和云流岸都还没有佩剑,自然都想要。
意料之中,这把剑最终到了他手里。
佩了剑之后,他修习更加用功,更加频繁地得到伯父的夸奖。
但是突然有一天,伯父满脸怒容地质问他:“为何要伤人性命?”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到云门的弟子抬过来一具尸体,是丫鬟的装束。
伯父指着那人质问他:“我给你剑是要你潜心修炼,长大后惩奸除恶,光耀门楣,不是要你滥杀无辜!这人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盏砚台,你何至于下如此狠手?”
他大喊:“我没有,不是我。”
可是,伯父却指着那人腹部的伤口:“这剑伤分明是我给你的那把剑所致,不仅不思悔改还妄图狡辩,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