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怅然若失地停在门口，一个戴着虎头面具的士兵上前检查。那人拿出一条查身用的小青蛇放在小蝶的肩上，小蝶想起夫子的话，不觉失魂落魄，落下泪来。
细细想来，他是人间活得最久的人，整整三百二十年，人人都羡慕他，称他为万寿老祖，可是这三百二十年的寂寞孤苦又有谁晓得呢？族人负了他，小蝶站在百族的立场上劝他，也许是辜负了他的信任，他本以为小蝶会懂他的。
“姑娘。”这轻轻的一声唤回了小蝶的心神。他递给她一方水蓝色帕子。
“谢谢。”小蝶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慌忙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你为什么哭啊？”那人收回了小青蛇，她身上并无异样。在小蝶的印象之中，戴着面具的虎面军一个个都庄严肃穆，从来不多说一句话，而这个人戴着青黑的面具竟还让她觉得平易近人，听他声音清脆干净，应该还是一个少年。
“这块帕子我明天洗了再叫人给你送来。”小蝶摇了摇头，不愿意跟他多说。
正当她要走时，眼前的景象却忽然暗了下来，她连忙抬起头，那位虎面军也察觉到了天空的异样，向天上望去。只见太阳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落下山去。小蝶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跌下台阶，那人一个箭步，从身后稳稳接住了她。
“失礼了。”他看小蝶站稳之后连忙抽回了手。小蝶无暇挂心这些，她看着风云忽变的天空，一时惊慌失措。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门口灌进阵阵狂风，吹得小蝶的衣袖头发乱舞。
“夫子！夫子！”听见侍女的尖叫，那个虎面军连忙冲进内堂，小蝶看见四周的虎面军都和他向一个方向涌去。她也想跑过去，只是全身都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已经看见了，在人群的缝隙之中，夫子化作了一缕灰，被狂风携裹着飘出了内堂，向更高的天上飞去，小蝶仰着头，那一缕烟灰也消失不见了。
小蝶闭着眼睛，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方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劝夫子为百族考虑，可是她没料到，他看尽世间炎凉世态，心里对天下已经没有了一丝仁爱之心。如今夫子灰飞烟灭，圣城没有英灵坐镇，四时之序大乱，自己也难逃一劫。
“抓住她！”小蝶低下头，站着不动，自己跑不掉，也不想跑。
那个刚刚给她递帕子的虎面军冲在最前面用绳子给她绑上了，“对不起，他们下手没个轻重的，我松一点，不会弄疼你的。”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此时小蝶万念俱灰，心如刀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小蝶被虎面军押进英灵居下的地牢，等待三族长老的审讯。地牢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不，好像还有那个侍女，她被押进了另一个牢房。不到一个时辰，三族的几位就都匆匆赶来了。小蝶被押出来审讯，只见到了惊露、智出、方林宇三人，想必那侍女也是如此。至于其他的长老，现在应该都在安抚民心，寻求解救之法。
“说，你对老祖到底做了什么？”惊露长老公私分明，办起事情来铁面无私是整个圣城都知道的。如今派他领头审问，也是考虑到了小蝶与圣城的三族长老都相熟的缘故。
小蝶本觉得地牢干冷，现在看他们三人都身穿毳衣，看来是外面又变天了。
“先把衣服给她披上。”林宇把一件白色毛皮斗篷递给身边的虎面军。他心知小蝶体弱多病，如今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地牢里不干净，还又干又冷，怕她再冻坏了身子。
小蝶把早晨的经历如实供述，万寿老祖对她说的话和她自己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全部说出。惊露长老命人暂且把她带下去。又细细问了几个今早守在门口的虎面军，在门口一进一出的两次盘查，她身上并没有携带可疑的东西。
而据虎面军所说，万寿老祖是灰飞烟灭地走了，那便的确没有毒杀之嫌。审问侍女的三位长老与惊露他们在偏堂商讨。得出的结论是，万寿老祖的确是自杀的。可是，若真放了她二人，向天下告知万寿老祖是自杀身亡的，不止是医族，连整个圣城都是要被笑话的。其中又要诞生多少流言蜚语呢？这可真是个难题呀。
“禾农长老。”林宇一说，众人齐刷刷地向门口看去。还没待人问，就看见禾农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人身高七尺有余，相貌堂堂，却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甚是朴素。
“这位是幻族左使弋阳，是来接小蝶姑娘的。”众人忙起身作揖，弋阳也从容回礼。
“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各位审讯的结果如何？”禾农安排弋阳入座，自己坐到了上首位。
“各位莫要慌张，我与天歌族长及钢炼长老已经联名写信发去长安，请回工族在长安的圣锤英灵。你们现在就说说审讯的结果吧。”
惊露长老看了一眼弋阳，似乎不好开口。
“你说吧。”
惊露便将审讯过程及结果一一陈述。禾农长老听完皱着眉头，捋了捋他的胡须。每次他心中犹疑之时，就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难道真的要向天下人说是英灵自尽的吗？”
“万万不可。倘若真这么说，势必会影响到其他英灵的威严声望，到时候百族人心惶惶，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骚乱啊。再者，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一煽动鼓吹……”在座各位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若是说出实情，绝对是弊大于利，英灵先辈是百族敬仰的英雄，而为一己之私弃百族不顾自尽的，又算得上什么英雄呢？
“这样，就必须有一个人牺牲了。”林宇轻轻地说，这话如将坠不坠的巨石滚了下来。大家心里其实都非常清楚，为了保全英灵的威严声望，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他们必须隐瞒这件事情的真相。
“各位放心，灵虚大人和各位是一条心的，英灵之事不是一族之事，这件事我族必守口如瓶。只是我是来接人的，若人没有接回去，恐怕也难向灵虚大人交代。”
弋阳此言，便是判定了那名侍女小姑娘的死刑。
“棠儿才十五岁……”宋叶长老叹了一口气，眼中含着眼泪。
“英灵自尽，难说这侍女没有一点责任。若她尽职尽责，怎么早没发觉他的异样报告给诸位？”弋阳接着说道。此言不假，要比起来，还是侍女的责任更大一点。
“当断则断，如此做去吧。罪名便是，谋杀英灵，明日午时，拉到广场上去行刑吧。”必须要有人说这些话的，既然如此，这个恶名就让给自己当了吧。禾农忍痛说出最后一句话。自己在从前世时行医救人无数，如今口口声声为了天下，却要牺牲一个小女娃娃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