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街道上行人渐多,沈爰介渺一路慢悠悠的行到借花巷。
此时,介渺终于下定决心,要让她回家,只是一个女子而已,也影响不了什么,若是他娘反对,那就让她去住其它别院。
这毕竟是父亲的女儿,流落在外,终归不好。
还没到家门口,沈爰就看到介府门前站满了人。
为首的是一个圆脸中年男子,沈爰自然认得,便是介东风介大人。
介东风旁边是一个满头珠钗的妇人,那妇人神情憔悴,眼圈通红。
两人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男子与一众奴仆。
沈爰疑惑,“你家人怎么都知道你回来?这是来迎接你的?”
介渺一路都在底着头思考,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猛的抬头,看到门前站着的人立即一夹马腹,驾马如飞的奔了过去。
一个没控制住,马儿就奔过了介府大门,介渺连忙一拉马缰绳调转马头,马还没停,他就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摔的一个踉跄。
介渺忙站起身,大喊了声“娘”就往介夫人怀里扑。
结果,迎接他的就是介夫人“啪”的一巴掌。
沈爰驾马走近,听着这一巴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着以前她在安王府的时候,也是一出去玩就好久不回家,她爹娘也没这么对过她呀。
只见这介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介渺,“你个小兔崽子,你这个把月是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爹把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了,都没找着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要爹娘怎么活呀?”
那几个年轻男子也围了上去,劝慰着介夫人。
介渺眼睛红的像兔子,抽抽噎噎的道:“娘,我知道了错了。”
介夫人哭喊,“你知道错了你怎么不回家啊?要不是午时管家在街上看见你,为娘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介夫人抱着介渺哭得稀里哗啦。
这边介东风看到了戴着帷帽的沈爰,短暂打量了她一瞬,看她双手干净白皙,身材略瘦却站姿秀挺,气质不俗,衣装精致但不合身,猜想许是哪个世家不受宠的庶出公子。
介东风也没上前去,端着他的官威,只等着介渺介绍。
却是沈爰走到了介东风身边,她缓缓拿下帷帽,介东风那本来平静的双眼渐渐瞪大。
沈爰也不管他有多震惊,笑眯眯的上前行了个晚辈礼,“侄儿见过叔父。”
闻言,介东风一副呼吸不上来的样子,好似要就地晕倒。
但他也只是身体晃了几晃,坚持站稳。
介东风身后的几人察觉到了异样,都往这边看来,其中有两名年轻男子一脸震惊的相互对视一眼。
介渺则是走到了介东风面前,他揉了揉鼻子道:“爹,你就实话实说吧。”
他刚刚只顾着听他娘说话了,并没有听到沈爰对介东风自称侄儿。
介东风看了看自己六儿子,一脑袋的问号,实话实说什么呀?
“爹你要是不说,以后再遇到事我可不帮你。”
到底说什么呀!介东风急了。
沈爰则又走上前一步,离介东风只有一步远,笑如春风道:“叔父难道不记得侄儿了吗?”
介东风看着沈爰无一丝杂质的双眸,不住的往下冒冷汗。
介夫人擦了擦眼角走近了一些,对沈爰和善一笑,又问介东风“老爷,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后生?生得这般俊秀。”
介东风扯着衣袖擦冷汗,结结巴巴道:“哦,这……这个……这个是远房亲戚家的,你……你没见过也正常。”
沈爰露齿一笑,“叔父这是想起侄儿了?”
“啊……是是,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介夫人笑道:“原来如此,这位公子叫什么?”
沈爰笑着的脸僵了那么一瞬,随即看向介东风,开口道:“叔父可还记得侄儿叫什么吗?”
沈爰心想,我都叫你一声叔父了,叔父你就勉为其难的帮侄儿取个名字吧。
介东风愣了半天,叫什么?叫什么呢?
他一拍脑袋,急中生智道:“啊,就……就叫介言。”
沈爰也没异议,叫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这是介东风忽然想起来某晚和介夫人浓情蜜意时,他夫人说,若是再生个女儿就叫介颜。
果然,介夫人品了品这个名字,微蹙眉,“原来已经有人用过这个名字了,那你上次还不跟我说?”
“哈哈……我不是忘了吗?”又附倒介夫人耳旁悄声说,“再说了,还没怀上呢,不用这么着急取名。”
介渺听着他们谈话,终于恍然,原来她不是爹在外边跟别人生的孩子,是他自己想多了,那也应该是侄女啊,怎么成了侄子?
介渺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问问。
至于这后两句,介夫人说什么已经有了这个名字了,在场人什么也没听懂,没听懂也没敢问。
介东风挥了挥袖子,仿佛这样能让他凉快一点。
随后,介东风便言,让大家回府再叙。
介东风伸出手向沈爰比了“请”的姿势,沈爰不动。
沈爰不动,介东风也不敢动。
沈爰觉得她现在既然是介东风侄子的身份,就应该让介东风先行,介东风若不动,她不能先动。
而介东风觉得,沈爰位高,他不敢先行。
结果,两人就站在这,你看我,我看你。
大家奇怪的看着他们俩。
沈爰一笑,干脆向介东风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另一只手直接推上了介东风的背,微用内力,介东风不走也要走。
而身后一众奴仆,却是眼神各异,有惊艳的,有嫌恶的。
一众人窃窃私语。
“这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
另有人“切”了一声,道:“皮囊有什么用,还不是硬往咱们介府贴。”
“就是,就是,你没看老爷都不想认他吗?”
也有人叹了口气,“整天也不知道这一个个的穷亲戚怎么这么不要脸,拿介府当要饭的地方了吗?”
介府管家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没人再敢出声。
到了介家宅院,介东风无力的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和介言子侄长叙一番,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
众人退下,介夫人揪着介渺去了后院,。
介东风带着沈爰去了书房。
书房门外,介了和介然蹲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剩下老三介启、老四介奭、老五介灏,三人偷偷摸摸的想去他们俩身后,听听他们俩在叨咕什么。
还没到他们身后,就被发现了,介家大哥介了瞪着他们三人,“你们给我滚一边儿去。”
三人瘪瘪嘴,灰溜溜的走了。
介家书房内,沈爰自顾自倒了杯桌子上的凉茶,一口饮尽。
介东风刚关上门就“噗嗵”跪在了沈爰面前。
沈爰一脸惊讶的看着介东风,“介中书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
介东风苦着脸,“殿下啊,臣愿为殿下鞍前马后,望殿下不要再这么吓唬臣了,臣只是希望臣的夫人孩子能得以安稳度日。”
沈爰品着这话,这是当介渺失踪是她干的事了?这是当她为了取得介家的支持拿他孩子来要挟他了?
也对,这介家人屡屡被提拔,谁看不出这介家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可他自己却偏偏不站队,恰巧他儿子失踪了,这怎能不让他怀疑这是哪一方势力在给他提醒呢?
这介东风第一个猜想的定是她,因为没人更比她需要介家的支持。
她想着,就算她今天取得介东风的承诺,难保介东风不会心中有结,也难保他表面答应心中假意。
若双方有隔阂,她又怎么去信任介家。
沈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一个没放稳,茶杯就坠地而碎,此时自然不会有人去管一个茶杯。
“介中书是在怀疑什么吗?”她依然笑吟吟的。
介东风垂首,“臣不敢怀疑殿下。”
沈爰看他如此,自己也不端什么架子,干脆盘腿坐在了介东风对面。
介东风看她如此不顾威仪的坐在地上,脸上一派和善,不禁想起济慈大师写于他的信。
济慈大师见到介渺特意来信告知,顺便还提了句长公主于广兴寺遇刺一事,信中说刺客皆丧命于长公主之手,无一生还,如今朝局危乱,还劝他当知避祸。
介东风沉思良久,无论刺杀一事的幕后之人是谁,能让那些刺客尽皆丧命的人又岂是一般人。
再看这对面盘腿坐于地笑得满面春风的人,又怎么看得出这是一群死士也奈何不了的人呢?
沈爰不见介东风说话,又笑道,“介中书可知道令公子可是去了明月洲呢?”
闻言,介东风心中极度震惊,面上却丝毫不露,他怎么会不知道明月洲呢?
难道并非是长公主使了手段?
他最怕的就是长公主拿介家来对付姜家,这一年来介家人频频被提拔,已是让他心中不安。
他屡递辞呈,却又屡被驳回。
若真的拿介家去对付姜家,到时候姜家若依然屹立不倒,那倒霉的就是介家,若姜家倒了,那介家也是撞的头破血流。
狡兔死,走狗烹。也难保介家不会被顺手除了。
而姜太后是姜家女,她有生之年会看着姜家覆灭而袖手旁观吗?
想到这,他又听得沈爰慢悠悠开口道,“本宫不过是恰好把他带回来了而已。”
介东风俯身一拜,“臣感念殿下恩德。”
“你无须感念本宫恩德,本宫这么做,自然是有所图。”话既然说到这,沈爰倒觉得将此事利用起来也未尝不可。
“殿下请讲。”
沈爰轻笑,眼眸直直的望着介东风,“介中书可知昨日本宫在广兴寺遇刺?”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老早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介东风实话实说道:“昨日济慈大师来信,告知臣犬子踪迹之时,信中略提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