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没关系,今儿只是文考,考得不好没关系,明儿还有武考,咱们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调整好状态,明天武考还有机会,没事,没事啊。”
二叔见云谦脸色依旧不对劲,忍不住问:“谦儿,你考了多少分?”
云谦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婶瞅见了云谦手里紧紧攥着三块竹牌,便掰开云谦的手,取出三块竹牌,一边看一边念道:“符文,丙……阵图,丙……冥想……怎么还是丙啊。”
“三个丙,那不是考试黄了?”云雷叫道。
一瞬间,所有人脸上挂满了惆怅和失落,半晌没人说话。云谦大惭,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想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父亲长叹一口气,良久才说:“算了,也许咱们老云家没那个福分,咱们回去吧。”
一路上,气氛十分凝重。堂弟云雷年幼,没心没肺地一会指着路边嚷嚷说想吃糖葫芦,一会又挣开二婶的手,跑去看路边摊上的泥娃娃,三家人怕他走丢,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二叔不耐烦了,把云雷抓了回来,狠狠一耳光甩过去,打得云雷哇哇大哭。
二婶急了,抱着云雷,一边安慰一边对二叔吼道:“云谦不争气,你冲云雷发什么火!”
此言一出,父亲脸上顿感无光。二叔气得直哆嗦,指着二婶的鼻子怒道:“你……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二婶红着眼睛叫道:“怎么,你连我也想一齐打是么,你打啊,打死我算了。”
“你以为我不敢打吗!”
“有本事你打啊!”
“老子打死你……”
父亲见状,撇开心头郁闷,忙上前去拉开了二叔二婶,好生劝解了一通才消停。云谦本就心烦意乱,见家里人乱糟糟一片心里更是厌烦和愧疚。在这样的糟糕气氛中,整个家族的人回到了三叔家里。
云谦一家和二叔一家都在阳泉县乡下老家务农,三叔一家早些年间把田卖给了同乡,搬到了代州城里经营起了杂货铺,这些年苦心经营,生意不错,于是用积蓄在代州城郊外买下了一处偏僻小院。
小院只有三件卧室和一间用来放些杂物的侧屋。为了观摩云谦武举,三家人都临时到三叔家里落脚,大人们各占一屋,几位堂妹在侧屋里打地铺,云谦和云雷则睡在堂屋的板凳上。
几位堂妹原本也想出去凑热闹,不过由于都过了豆蔻之年,女孩抛头露面不便,便留在了三叔家里等待消息。一见众人回来,顿时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二叔不耐烦吼道:“干什么,干什么,别问了!考砸了!该干嘛干嘛去!”
堂妹们见长辈们脸色不好,不敢多问,拉着红着眼睛啜泣的云雷走开玩去了。父亲在堂屋八仙桌的主座上坐下,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按主次分别在左右落了座。云谦含着眼泪走到母亲的牌位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对不起,娘,是我没用,我又落榜了。”
父亲长叹一声,点了一壶旱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白色的烟弥漫开来,父亲淳朴黝黑的脸若隐若现,过了良久,父亲终于发话了:“谦儿,你起来,也坐吧。”
云谦忐忑地“嗯”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背着大门口坐下,屁股只坐了一半。不等众人开口,云谦先悔声检讨说:“爹、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我又考砸了,对不起,我辜负大家的期望了。”
父亲长长地吐了一口烟,说:“不怪你,是我们长辈没用。”
二叔大声地说:“大哥,我早就说了,一定要让谦儿拜师,让谦儿自个钻研,成不了气候的。”
二婶不忿说:“你就是个马后炮,你现在说有个屁用,当初让你出钱时,你干什么去了?”
二叔怒道:“你什么意思,咱家里什么情况你自个不清楚么,要是咱家有钱,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给谦儿凑齐学费!”
二婶叫道:“那就只能怪咱自个没用,没本事赚钱,要是咱家和大哥有本事赚钱,谦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听这话,三婶不乐意了,说:“二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您什么意思?合着您怪我们家有钱不肯出还是怎么着?这几年我们家是怎么过来的您又不是不清楚,我们也就这两年手头才略宽裕些。”
二婶是个火爆脾气,哼了一声,抢白道:“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着急上火的,怎么滴,做生意赚了几个臭钱就长脾气了?商人了不起么,云谦和云雷好歹还能参加科举和武举,你们家是贱业,甭说没儿子,就算有儿子,也没那资格!”
“你——!”
眼见一场妯娌之间的战争马上要爆发,父亲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猛地一拍桌子,桌子猛地一震,巨大响声不停在堂屋里回荡,把所有人吓了一跳。父母不在,长兄为大,父亲在家族里的权威毋庸置疑,见大哥发怒,顿时二婶三婶都不说话了。
云谦的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说道:“二婶、三婶,你们别吵了,这事怪我,都怪我没本事。”
三叔说:“事已至此,追求责任有什么意思。”
父亲正色说:“云谦,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云谦嗫嚅半晌,摇摇头,没说话。三叔说:“谦儿是咱们家中的老大,以后家里还得靠他。要不,送谦儿读书考科举去?”
二叔摇摇头,说:“谦儿都满十五岁了,现在改读书,还来得及么?云雷还差不多。”
三叔说:“年龄是大了些,不过谦儿聪明,咬咬牙,说不定还有希望,就算中不了举人,考个秀才也不错。这样,我表个态,学费我们家出十贯。”
三婶的声音拔高了一截,叫道:“十贯钱——!你疯了,咱们家哪里凑得出十贯钱!”
三叔哼道:“我说十贯就是十贯,男人说话,女人闭嘴!”
三婶精打细算惯了,哪里肯拿出十贯钱这么一大笔巨款,正要与三叔闹时,父亲说道:“算了,论读书,咱们北方人哪里是南方人的对手,整个河东路,多少年才出一个进士?毛弟,你们家赚钱也不容易,别瞎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