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瑶倒真有些说书先生的潜质,把陈千岁听入了神。“我一听那老大爷是这里值班的员工,也就放下心了。不过长的难看点,月亮下还是有影子的。”宋湘瑶说道。“别废话,快说说那个中年男人,究竟是人是鬼啊。”陈千岁催促道。
昨夜宋湘瑶踢晕了陈千岁后,从这老头的嘴里得知他是这殡仪馆的值班人员,又给她看了里面墙上公告栏的工作人员表。宋湘瑶这才相信。最重要的是,这老头在月亮下有影子。于是便和古叔一起把方唐和陈千岁全部抬到右边的值班室里。忙活了一通,这才想起来楼上还有一个不知人鬼的东西呢。和古叔隐晦的提起此事,谁知古叔哈哈一笑,说她看错了,楼上那个也是值班的,在睡觉呢。怕是没听见宋湘瑶敲门。宋湘瑶自然是不信,她真真切切看到的事情,怎么会看错呢。古叔见宋湘瑶一脸狐疑之色,笑了笑没说话,转身便去了二楼。不一会儿楼上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一个披着大衣的中年男子跟着古叔从二楼下来。“我发誓,我当时看的真真切切,那男人脸色是青的,嘴唇鲜红像喝了血,眼睛没有眼皮,眼球上全是红血丝,黑眼珠特别的小。可是跟着古叔下楼的这个男人”。“怎么?真是长这样?”陈千岁追问道。宋湘瑶摇了摇头:“根本不是,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胖胖的,还挺白。就是眼睛大些,有点鼓出来,就像,就像...”宋湘瑶抓抓头。陈千岁接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样子,我有个同事得了甲亢,眼睛也是凸出来”。“对对,就是那种,可普通普通的一个人了”。
陈千岁沉默不语,他不是不相信宋湘瑶说的话,这么一个心理健全的成年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看错呢,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警校的学生,无论心理素质还是身体素质上只怕比陈千岁都要强些。但若是她撒谎骗自己呢,看看宋湘瑶一脸认真的样子,陈千岁摇摇头,这也不大可能。难不成这叫古怪的老大爷真的有古怪。
宋湘瑶见陈千岁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这个会变脸的值班员人还很好,本来人家一大早要下班了,看见方师兄在门口修车,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忙活了好半天”。什么?陈千岁诧异的看着宋湘瑶;“你说谁”?“值班员啊,那个变脸...”陈千岁急道:“我没说他,你说你方师兄,方唐?他醒了”?宋湘瑶用力的点点头,向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我师兄是怎么醒的”。“你怎么老卖关子啊!”陈千岁有些着急。宋湘瑶不好意的吐了吐舌头:“习惯了。我方师兄是被那老头救醒的”。“怎么救的。”陈千岁问道。“昨天你两个都晕过去了,车也坏了,我就打算打120,谁知被那老头拦下了,说用不着上医院,去了医院大夫也弄不醒他。说完了就在我方师兄身上拍了几掌,点了几下,结果我方师兄真的好了,脸色正常了,呼吸也正常了,还打呼噜来着。那老头说这是中了什么永夜销魂掌,只是昏迷过去,睡一觉天亮就好了,还有你身上的红纹”。陈千岁一听这个连忙翻身爬起来照镜子。
屋子里没有,便来到了大厅,发现柜子的木头挡板上有一面小镜子,蹲下来一看,果真脸上身上的红纹全部消失了。陈千岁喜出望外。“你说怪不怪。”宋湘瑶背着手突然在陈千岁身后冒出来,吓得陈千岁一哆嗦:“我说警察同志,在殡仪馆这种地方,能发出点人的声音吗,悄无声息的站在人身后突然来上这么一句,是要吓死人的。”宋湘瑶翻了个白眼:“那正好,这就是殡仪馆,死在这也省事了”。陈千岁顾着高兴,没理她。宋湘瑶拉着陈千岁便接着说这殡仪馆和古叔的事情。
陈千岁听着听着忽然用力的咳嗽两声,一个劲的使眼色。宋湘瑶压根没理他,滔滔不绝的说着。陈千岁一把拉住她,冲着她身后说道:“早啊,古叔,方...同志。”宋湘瑶猛的一回头,只见方唐面色不愉的看着她,身旁便是宋湘瑶嘴里的那个怪老头,正笑呵呵的看着她。“我,我去上个厕所啊,你们慢聊。”宋湘瑶尴尬的笑了笑,说着站起身,就跑回了刚刚的值班室里。起身前,狠狠地掐了一把陈千岁的胳膊,疼的陈千岁呲牙咧嘴,低声抱怨:“提醒你了,你自己没看见”。
值班室里宋湘瑶坐在床上,低着头,两只脚蹭着地面上的一节线头,眼眶红红的。方唐和陈千岁对面而坐。互相打量着对方,谁都没说话。其实主要是方唐在打量陈千岁。陈千岁只是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态度,再反打量方唐,否则倒真像是警察局里受审的犯人了。
“你叫什么。”方唐语气很是客气,客气的有些生硬叫人听了很不舒服。陈千岁更觉得他是在审犯人了,自然不能落了气势。“我叫什么你肯定知道了,何必再问一遍呢。”陈千岁微笑道。简直漂亮!不由得心中窃喜,自己这个回答简直漂亮,一下子就把自己从方唐的气势中提了出来。方唐眉头微皱:“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鸿达宾馆吗。”陈千岁打算延续刚刚引以为傲的说话技巧:“这个想必你也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宋湘瑶怎么会不把昨天的事情告诉方唐呢,自己的姓名来历也肯定告诉他了。方唐忽然哈哈一笑,声音浑厚,丝毫听不出他昨天还是个奄奄一息的伤患。“小兄弟,你不用这么敌对我,我没有恶意,相反我还要谢谢你呢”。陈千岁也跟着笑,心里却是骂道:我信你才有鬼。初次见面,方唐看陈千岁的眼神便是满是警惕,在陈千岁无意透露出自己知道了方唐的身份后,更是劈头盖脸的训斥了宋湘瑶一顿。其实作为警察来说,宋湘瑶是不合格的,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太过放松与信任。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宋湘瑶只是做了正常人会做的事情。毕竟她还不是一名警察,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师兄昏迷不醒,陌生的地方,恐怖的环境,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武林人士。其中看起来最是正常,且不会带给自己威胁的陈千岁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自己的信任。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心神不安的宋湘瑶无意说漏了几句嘴,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也不是什么重要机密,犯得上发这么大的火吗,更何况还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有心劝解几句,刚要开口陈千岁才恍然大悟,这哪是骂他的学妹,这是给陈千岁看的,这是来了一个下马威啊。
陈千岁冷笑两声坐在凳子上,不去理他们两个。掏出手机来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果然,方唐也住了嘴,搬了把椅子坐在陈千岁的面前。说实话,这个原刑警队队长的确是很有威慑力。又高又壮坐在那,一座黑铁塔似的,眼冒精光,若真是心里有鬼的,只怕此时也早已露出马脚了。
陈千岁笑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敌对我,我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昨天算是有缘,做了一晚的露水朋友,今天便是好聚好散,您走您的路,我办我的事。中国那么大,怕是想再遇上也难,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害您。”说完起身便走,他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去办,恰好在这殡仪馆里,正是方便。
方唐起身拦住了陈千岁:“小兄弟是聪明人,是我不对,急昏了头,还以为小兄弟是...嗨,对不住了。”陈千岁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人是真心道歉还是假意奉承,但凡大脑健全的人都听得出来。见他如此,陈千岁也不好像刚才那样的强硬态度,于是站住脚步,也是回以微笑:“没事,只是你要道歉还是向你的师妹倒吧,我不计较的。”宋湘瑶微带着哭腔嚷道:“我也不用。”方唐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小兄弟,我是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有一件案子我追查了很久,苦无线索,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刚才态度不好,多多谅解”。陈千岁语气也是客气了起来,“我昨天下错了火车站,误打误撞才到了宜城。真的不骗你”。陈千岁自然不能把火车上的事情说出来。
方唐看出来陈千岁不是在说谎,但还是不甘心:“那小兄弟...”陈千岁打断道:“你叫我名字就行。陈千岁也行,千岁也行。”“好。那千岁你昨天是怎么到的鸿达宾馆。”陈千岁一面回想一面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方唐听了眉头紧锁,久久不语。宋湘瑶在一旁听着,嗤笑道:“什么女人的哭声啊,那是在唱戏”。陈千岁不服气道:“什么戏能唱成那样,当我傻。”宋湘瑶刚要反驳,却被方唐拦了下来:“那的确是青衣奶奶在唱戏,只不过不是给人听的”。“那是给谁?”陈千岁问道。“鬼”。方唐对陈千岁说道:“实不相瞒,昨天我是悄悄地跟着她来到了鸿达宾馆,没想到被她发觉,被打伤在地。”说到此处,一拳捶在腿上:“要在调查她怕是难了”。陈千岁心里倒有些同情他了。
“别着急,总会再有机会的。”陈千岁劝慰道。方唐苦笑。“千岁,多余的我不能和你多说,我虽然不再是警察,但我调查的事情还是属于内部机密,不能外泄。”陈千岁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方..同志,你...”方唐笑道:“我大你几岁,叫我一声方大哥你不吃亏的”。陈千岁也跟着笑了起来:“方大哥,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既然都因为这个案子被开除了,何必再出生入死的为了它奔波呢”。方唐对着陈千岁一笑,正色道:“为了正义。”“什么?”陈千岁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正义?陈千岁长大后就很少听到这两个字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谁会为了所谓的正义二字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他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却见他的表情认真的,庄重的可怕,眼睛里有一种光。陈千岁有一种感觉,或许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可以为了正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