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王不容反驳地说:“休之,你现在就在路引上签字用印,明天给你妹妹带上,再派一队兵,送她回去。”
休之看着那路引,十分不快,“父亲连路引都准备了,真是周到。”
谯王叹了口气,“父母没有不为子女打算的。父亲为秀儿考虑周到,也是为了你考虑啊。快签了吧,这样对你们都好。”
休之不签,站起来拱手道:“父亲,孩儿不是阳奉阴违的人,云秀不能走,请父亲母亲收回成命!”
谯王没想到他竟然当面顶撞自己,指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
云秀站起来,向休之深深一拜,“兄长,我夫君已经被贬职了,他现在无权无兵,不能帮你办事,你扣着我们母子没有用处啊。”
休之愤恨地看着她,冲口而出,“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
云秀害怕了,“我……。”
休之不想让她害怕,便把目光收了回来,“我是说……我与刘裕还没有联络,还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形,怎么能贸然送你回去?”
谢夫人说,“所以才要你派人护送。”
“还有,石头城外一战,他还欠我一个解释。”休之继续说。
谢夫人见他连回答自己一句话都不愿意,只顾着跟云秀说话,眼中含泪,笑道,“夫君,我们谢家也是带兵的,战场上没有私人恩怨。哪有打了败仗,拿人家妻儿出气的?”
休之忍着怒气说:“你胡说什么!”
谢夫人:“我哪里说错了?你堂堂的车骑将军、豫州刺史,竟然贪图刘裕妻子的美貌,意图霸占,传出去,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你!”休之怒视她。
谯王一拍饭桌,“都住口!我们还没死呢!休之,现在把这路引签了,派不派人无所谓,我自己也有侍卫,我派人送。明天一定要让云秀回去。”
休之行礼,“父亲恕罪,孩儿不能从命。孩儿还有公务,不能陪父母用膳了,孩儿告退。”他行了礼便直起身来,对云秀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说。”说完便走出门去。
谢夫人哭了,“公公婆婆,你们听听!”
谯王夫人忙不迭地安慰她。
谯王又一拍桌子,骂道:“岂有此理!这不知人伦的孽障!你几时变成了这样!秀儿,你不要去见他,回去休息。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样?”
云秀见这一屋的人气的气,哭的哭,很不忍心,反而冷静了下来。“父亲、母亲、嫂夫人,多谢你们为我的事费心。这事我也躲不掉,我自己去面对吧。”
云秀深深一拜,也告退出来。
一个仆人引路,带她去见休之。
休之刚出院门,没有走远,正站在回廊下,一边等她,一边生闷气。见云秀来了,休之的气消了不少,“外面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谢兄长关怀。我不觉得冷。”
“你还在怪我不放你走?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这么做?”
云秀叹了口气,苦恼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过,肯定不像嫂夫人所说,是意图霸占吧?”
哪知休之毫不否认:“她说得对,我是喜欢你。我在京口城外初次见你时,就很喜欢你。可惜我当时忙于公务,没有及早把你纳入府中,才便宜了刘裕。”
“兄长,你所谓的喜欢,跟对一个物件的喜欢没有区别。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了。可是,我如果答应你,我会是什么下场?你是君子,不应该为了一时好玩,就要毁了我。”
休之觉得冤枉。“我现在告诉你,我很早就喜欢你,可你来我府上这么久,我对你有一次无礼吗?如果谢峻谋刺我那晚,你没有冒死给我报信,没有舍命相陪,我这些话也不会对你说。就是因为知道你对我有情有义,我才把这些话告诉你。”
云秀才知道他是为了这事,恍然大悟道:“哎呀,你误会了!我去报信是因为我们母子仰仗你关照,我怕你被那刺史害死了,我和福儿就更危险了。再说,我私心也想着,如果帮你一次,你或许会放了我和孩子,让我们一家团圆。其实,我也是多此一举,兄长早就安排好了,根本用不着我多事。”
休之听她如此解释,显见得是怪他自己自作多情,又听她提到刘裕,心里不快,“你放心,现在你与刘裕还是夫妻,我不会逼迫你。可他与你不是一路人,迟早他会放弃你。我希望你可以等一等,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我才是你更好的归宿。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云秀看他又对自己伸出手来,后退几步。“兄长,我不明白。你是宗室,是社稷之臣,现在朝廷倾颓,你不是应该联络天下诸侯,起兵勤王吗?”
她这番话,又出乎休之的意料。他对云秀更感兴趣了,笑道:“你说的这些事,我都在做。不过我新得豫州,士民未附,还要花些时间稳固根基。真没想到,你这样一个闺阁女子,竟也关心时局?”他语气随便,像在逗她似的。
云秀对他这轻浮的态度十分反感,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纠缠于儿女私情?何况我还是有夫之妇,你就不怕招天下人非议,有损你的声誉吗?”
休之觉得她的话十分好笑,大笑起来,“你可知道,现在天下八州,徐、扬、豫、江、荆、交、宁、广,除了扬州是京畿之外,就只有我实力最强。我有权有势,兵精粮足,天下人巴结我还来不及,谁会非议我?就算非议,他又能怎样?”
云秀摇摇头,“不是吧,君子应该爱人以德,以道治天下,不以兵强天下。你仗势欺人,就不怕人心不服吗?”
休之笑道:“云秀,书上说的都对,可是实际上……”休之不知道怎么给她解释,“好了,不要想了。哪天我可以带你出府,让你看看别人是怎么巴结我的。你放心,没有人会因为一桩风流韵事质疑我的德行。”
“风流韵事?”云秀生气了,“你当我是烟花女子吗?我虽不是名门闺秀,也是清白人家出身,父母自幼教导我,做人要有规矩,有体面,不要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我敬你是兄长,才来见你,你竟如此羞辱我!”她说着就哭了,转身就要跑。
休之拉住她,连忙解释,“云秀,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说错了,我没有轻视你。”
云秀挣扎,“你就是!否则你不会跟我说那些戏弄人的话!你跟刘裕是敌是友都好,有什么恩怨过节都好,祸不及妻儿,请你讲讲道义,放我回去!”
“云秀,我是真心喜欢你。”
“不要再说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在这里一头撞死!”
“好,好,我不说了。是我说错话,你不要生气。”
“放手!”
休之便把手松开了。
“走开!”
休之不走,云秀绕开他,哭着就跑。休之想追她,方明却急匆匆地送来一份战报,休之无奈,只能接过战报,不舍地看着云秀走了。
月儿正哄着孩子睡觉,见云秀哭着跑回来,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云秀擦了眼泪,“没事,我把他骂了一通,他应该不会再缠着我了。你把福儿给我,你去休息吧。”
月儿忙问:“你把谁骂了?”
“你家世子。”云秀抱过孩子哄他睡觉。
“姐姐!你怎么这么……,哎呀,你是指望能把他骂醒,让他惭愧,然后让你回京口吗?”月儿都要被她气笑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士可杀,不可辱。”云秀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我劝你,还是从了他吧。”
“你说什么?!”
“姐姐,我还是那句话,世子现在喜欢你,还有耐心哄着你,若有一天他没有耐心了,到时候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早晚的事,你何必要为难自己?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啊。”
“……”
“说起来,我见的达官显贵也多了,也就是世子还算君子,还有耐心等你回心转意,若换了别人,哪管你愿不愿意,把你强占了,你又能怎样?姐姐,咱们是女人,要为自己打算,可别吃眼前亏啊。”
月儿见云秀已十分忧虑难过,就不再多说,叹了口气,就去睡了。
云秀轻轻哄着孩子,一整夜都睡不着,细细地回想着与刘裕成婚以来的点点滴滴,忽然又想起桓道芝,若能像她那样会武功,自己和孩子就不会沦为阶下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