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啊……”
岑秦说起这个名字时,一脸的神往。
“要说李玄霄,先有一句话。
举世无双神仙客,天下剑术第一人!
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说这个人是天下第一嘛。”余昌抢着回答。
“对,但也不全对。”
岑秦说的是李玄霄,但那神情分明比有人夸自己还开心。
“这句话可是先皇崇武帝给李玄霄的评价。并且先皇还感叹这样的评价也不足以表达玄霄散人的风采之万一。那可不是光凭武功高就可以的。”
“吹牛的吧。”余昌睁大眼睛说着,脸上分明写着不信。
“崇武帝可是咱们大夏三百年来最,嗯,最厉害的皇帝了。哪里会有人能让他这样敬佩的。”
张立身也接口道:
“就是,哪怕像我这样不爱读书的,崇武颂也是一定要能倒背如流的。”
说着他就真的开始背起崇武颂来。
“天幕沉沉染墨色,阴风惨动乌云盖。
狂澜将至大厦倾,枯骨盈野遍地哀。
人似浮萍无归处,山河破碎草木衰。
幸得初阳化冬雪,荡平四野扫尘埃。
霹雳声中云散尽,玉门关上天狼败。
举手可摘天上月,原是帝星下凡来。
人间从来无此类,千古史书不见载。
引弓持剑披金甲,崇武尚德其壮哉!”
崇武颂最先是在民间传唱的,主要是歌颂崇武皇帝当年整顿宇内,于国家危难时扫平外患,救万民于水火的功德。
后来因其朗朗上口,且又立意浅显,便被收录入蒙学读物当中。
岑秦自然也是会背的,他笑眯眯的看着张立身把崇武颂背完,并不因两个孩子提出不同意见而气恼。还轻轻拍了拍手,算是鼓掌。
“背的不错。”
岑秦轻笑着说道。接着又说:
“但我可不是爱吹牛的人。只说二十五前玉门关一战,楼兰第一勇士阿史那突,你们知道吗?”
张立身不爱读书,到这里就听不懂了,只茫然的看向余昌。
余昌的父亲是私塾先生,这些东西向来是常听父亲说起的,此时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我知道,那阿史那突本来是奴隶出身,没有姓氏。但天生神力,十四岁时在角斗中只凭一身力气便连斩二十勇士,楼兰王见之心喜,收入帐下,赐姓阿史那。
之后楼兰王遍寻高手教阿史那突习武,他天赋异禀,只几年时间,二十岁便挣下了大漠第一勇士的名头。
他自成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教过自己的老师全杀了,并且他与人交手向来不留活口。嗜杀暴虐,好勇斗狠。”
张立身听到这里终于又能搭上话了,连忙插嘴道:
“那这样的人楼兰王还敢放心在身边留着?就不怕万一有哪天自己都被他杀掉吗?”
还不等岑秦解释,余昌先把这个问题回答了。
“听说塞外的蛮子向来只崇拜强者。嗜杀成性在他们眼里可不是坏事,反而个个称赞他勇武无双。
而且阿史那突唯有一点值得称赞,那便是对楼兰王衷心耿耿。
之前楼兰王征战大漠时,吃了好几次败仗,好几次险死还生,全凭阿史那突舍命相救才活了下来。
可以说若没有阿史那突,便没有楼兰王后来一统大漠的威势。
但后来楼兰王和我大夏在玉门关决战时,这阿史那突却突然倒毙,惹得楼兰军心大乱。
这才有了玉门关大捷。
才有我们如今的太平盛世”
说到这里,余昌转过头像着岑秦:
“可是大侠,您不是要跟我们说李玄霄吗?怎么说起这个阿史那突了?”
岑秦微微一笑,神态得意:
“就因为这个阿史那突厉害,才显得李玄霄有本事呢。
我若告诉你们,这阿史那突是在楼兰王金帐之外,万军之中,被李玄霄飘然而来,一剑取了性命,又飘然而去的,你们信不信?
我若告诉你们,当时楼兰王正与他的部将在帐内议事,但直到李玄霄杀完人离去之后,就在十步之内的他尤自浑然不觉,你们信不信?”
“这怎么可能!?”两个小孩子异口同声惊呼道。
岑秦脸上笑意更盛。但对这事却又不再多说。把两个孩子急得只晓得围着他打转。
岑秦过一会儿被两个孩子求的没办法,才又接着说起李玄霄来。
“要说过去这五十年中,江湖上传说无数,但全部传说的中心,却只有李玄霄一人。
李玄霄开始在江湖上走动时仿佛横空出世一般,此前没人知道他师从何人,家住何处。就好像世上凭空冒出了一个人似的。
他平生行侠仗义,历经大小战斗无数。赢的不知有多少,但也还是有七场败绩。”
“怎么还有打输的?”
“别打岔,李玄霄输的这几场,除了第七场,也就是三十五年前在杨洲城和四海帮龙头曹让的那一战以外,其他的六场除了当事人,再没人知道过程。
只单说和曹让那一场,两人为何约战,起因是什么,这些和李玄霄输的其他六场一样,整个江湖都不知道。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场是在众目睽睽下打的。
开打前李玄霄还放出话来,说十招之内若不能胜,自己便弃剑认输任凭处置。”
“怎么还有人打架给自己立规矩的?这不是傻吗?”
“还不止如此。曹让与李玄霄年龄相仿,那时两人都是三十来岁,但曹让成名已久,江湖上人人知道他是出名的快剑。
可李玄霄却立定不动,只叫曹让放手抢攻。
要知道曹让的剑名为狂澜,剑式真如剑名一般,排山倒海,连绵不尽。且最重气势,最擅强攻,若叫曹让先手抢攻,只会让他越打越强。
高手相争,向来只争那一线之差。把先机拱手让给别人,无论对谁来说,都实在是凶险万分。”
“那这李玄霄会输不是自找的吗?”
“若只是这样就会输,那就不是李玄霄了。跟你们说,开打以后,那曹让果真不负盛名,强攻之下竟压的李玄霄也没有反攻的余地。剑式行至险处……”
岑秦伸手拿起木剑,忽的一下从张立身和余昌身前划过。两个小鬼正听得入神,被岑秦这一吓,哇呀一声跌坐在地。
岑秦哈哈一笑,伸手把两个孩子干脆拉到座位上坐好。
“当时那剑式行至险处,可比我刚才那一剑危险多了,一招一式,那全都是贴着李玄霄的眼皮过去的,但那李玄霄却连眼也不眨一下。
曹让招招进逼,每每看着要把李玄霄逼入绝境,但那李玄霄却又总能于绝境处化腐朽为神奇。曹让虽然久攻不下,但他心知自己的剑法长处就在于越攻越强,此时连攻了七招,已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第八招递出去时,气势更胜之前。那一剑,当称的上惊天动地,无人能挡,起码曹让是这样想的,他有这个自信。可跟他交手的人是李玄霄……”
此时面上来了,岑秦准备抬手从店家手上接过时,余昌先一步站起接过来,把面放在岑秦面前。
“然后呢?”两个小鬼催促道。
“然后李玄霄自然是挡下了,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挡下的,这交手的第八招在江湖上众说纷纭,夸张的能说到天上去,但没人能真的说清楚。”
“那后面呢?李玄霄连这一剑都挡下了,怎么还会输?”
“第八招过了,在场的看见李玄霄安然无恙,都认为李玄霄肯定赢了。但谁知道那曹让龙头手段无穷,竟然还有一身横练功夫铁布衫,此时李玄霄也是强弩之末,破不了曹让的硬功,便干脆弃剑认输,两人交手到最后竟未满十招。”
……
“嗨呀,你见过全天下哪个使剑的会去练铁布衫这种硬功夫呀?使剑的人要潇洒,潇洒你懂不懂?丢不起这人我跟你说。”曹贵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跟来人说着。
再看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俊俏公子,真是好一身风流气派。一袭青衣,衣上绣有暗金边纹,明眸皓齿,脸上似有万般风情。
“我看现在好些练剑法的都练铁布衫啊,跟你家老爷子学的嘛。”那人轻轻一笑,回了一句。
“哎哟,我的天老爷。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不晓得吗?就我们家那老爷子,肚子上的肉比我还多呢,还一身横练铁布衫,这种话我都不知道李玄霄那死老头子当年怎么说的出口。”
曹贵吐了根骨头,接着说:“闲扯这半天,你光问我爹和李玄霄当年打那一场了,今天你到底干嘛来了?跟你说我还在等着客人呢。”
“你还跟我装糊涂呢?我能坐在这里,不就说明你的客人来不了了?”那人慢慢给自己盛了碗汤,不冷不淡的回答道。
“这个我知道,但是你坐这里半天也不提这事情,还不许我试探试探?”曹贵一抹嘴,又拿起个猪蹄。
“事情倒是简单,就是我路过临安,看见一帮小毛贼嚷着要弄死我们曹少爷,脾气一上来我就先把他们弄死咯。”那人对着汤碗吹了口气,尝了尝,点点头:“这汤不错。”
“汤是不错。”
曹贵附和了一句,眼睛里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可是陆公子,什么时候,我曹贵连几个小毛贼都收拾不了了?”
“嗯?怎么还有这种误会呢?对于曹公子的手段我可从来不敢怀疑的。”
这陆公子慢悠悠的喝口汤,然后抬头,冲曹贵一笑。
“这不是怕脏了曹公子的手吗?”
曹贵听了这话,呵呵一笑,笑的真诚:
“这可太好了,来这临安城的路上我还在为这事情犯愁呢。你说我爹多烦啊,屁大点事情,一定要我亲自跑一趟。给我安排的也都是楼下那样的一群饭桶,帮里有本事那几个师兄啊,一个没给安排。你说要真出点什么事情,那不还是要我亲手去一件一件的办嘛。”
那陆公子摆摆手,一脸正经:“别这么说,曹老龙头半生风雨,他老人家的安排,自有深意。”
曹贵一拍脑门,然后才想起自己这手刚刚抓过猪蹄,甩了甩手,也不太在意:“你不提醒我,我都忘记了,我估计老爷子是夜观星象,算到我这路上有你这贵人相助呢。回头我该问问我爹,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本事。”
那陆公子也笑嘻嘻的:“曹老龙头会什么我可都不吃惊,人家还会铁布衫呢。”
曹贵像没听出陆公子话里的刺一样,只顾着憨笑:“那小陆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随我一起?”
陆公子看起来更开心了:“正有此意。”
“那就吃,吃好了待会儿一起走。可别说我这当哥哥的小气。”曹贵也热情。
“就这么间茶馆里的席,还不够小气呢?”陆公子摆摆手,哈哈一笑接过话头。
“唉,那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请的是你陆少爷呀。原本要请的不是那几个小毛贼嘛,他们就配的起这小茶馆。”曹贵说话软软的,一团和气。
“哥哥这是怪我不请自来咯。”陆公子看着曹贵,打了个哈哈。抬头突然又幽幽的冒出来一句:“十五年前天山那一次,李玄霄真栽了?”
曹贵听了这话,手上吃东西的动作突然停下,抬头死盯着陆公子的眼睛,圆圆的脸上泛着油光,特别是额头那一块儿油光最亮,看着挺滑稽的,但桌子上的两个人却谁也没有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