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中****,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回避为好,否则……”曲静幽说到此处,目光一紧,纤细的兰花指微微翘起,指尖一点丹蔻分外嫣红。
卢雨蝉道:“众生皆苦,红尘苦旅已到尽头,终获解脱,然姑娘却悖逆天道,让这些人死后也不得安宁,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
曲静幽冷笑道:“生命本是神明的杰作,若任由尸体化为一抔黄土,岂不是暴殄天物,莫不如详加利用,化腐朽为神奇,这才是真正的天道。”
顾贞观道:“姑娘莫不是灵山派门人?果然,这酆都城的一切怪事,都是灵山派好事多为。”
“大胆狂徒,寻死吗?”一个轿夫再也按捺不住,双手齐挥,两团银光耀人眼目,翻滚着直取顾贞观的咽喉和小腹。
“灵山派的雪轮斩,可惜打的不是地方。”顾贞观笑容不减,话尚未说到一半,他面前爆出两声清脆的震鸣。
灵山门徒的刀轮为一股大力激荡,逆射而去,回去的速度竟然比来时更快,绞起的寒风令两侧的人遍体生寒,那团银色的刀光犹然凌空旋转不止,发出凄厉的啸声。
顾贞观长剑出鞘,剑啸龙吟,搅起漫天寒霜,霜雪辉映,愈发皎洁,那团银光轰然四散,犹如漫天冰雹打在那灵山门徒身上。
“阁下剑气枯涩冰寒,大开大合,似是天理盟顾大当家的冰魔煞剑气。”曲静幽目光森寒,竟比方才顾贞观的剑光还冷了几分。
“听说灵山派左护法通晓御尸、蛊毒、降头等妖邪之术,想必就是姑娘了。”顾贞观敏锐非常,一语道破了曲静幽的身份。
曲静幽瞳孔收缩,眼眸深处忽然腾起两团绿色的光晕,幽幽流转,“酆都城是灵山派的地方,还容不得外人在此放肆,各位既然不走,便是想留下来送死了。”
她话音刚落,顾贞观却已抢先一步,化作一道闪电,只一瞬间就欺进曲静幽的肩舆,长剑送出,直取她咽喉的方寸之地。
曲静幽对他的快剑略微惊愕,忽然双掌一合,夹住了顾贞观的长剑,然后手掌翻开,将长剑弹开,四个轿夫白袍展动,一起阻挡在他面前。与此同时,四道完全不同的劲力从上下左右一齐涌到,顾贞观却不为所动,宝剑横封斜掠,将四人的攻势封死,然而他的步伐却也被四人逼乱,不得已折身后退。
曲静幽青衣微动,人已腾空跃起,跳到高墙之上,将骨笛横在唇边,默默吹奏起来。
霎时间,那些机械的白袍人忽然齐齐一动,一阵风吹过,他们头上的风貌被风吹下来,露出了苍白枯瘦的脸庞,这些人的眼睛都在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犹如荧荧鬼火,分外骇人。
白璎珞和卢雨蝉倒抽一口冷气,就听到笛声凄清惨然,而这些人在笛声的操控下,已缓缓向她二人围了过来。
白璎珞青索出袖,宛如一道青色长虹一飞冲天,转瞬落入人群,抽在白袍僵尸的身上,立刻扫倒一片。然而这些僵尸悍然不惧,倒下后再度弹身而起,张牙舞爪地冲来。白璎珞第一次见到这些怪物,委实心惊,出手更加紧迫。
卢雨蝉临危不乱,剑势矫然,凌姿翩跹,一口宝剑灵光皎洁,将攻过来的僵尸纷纷击退。
顾贞观见白璎珞和卢雨蝉被僵尸包围,忽然一声长啸,在空中转身挥剑。剑身反射着明月的光辉,恍若冰河照雪,照耀着那些僵尸幽绿色的眼睛。
一泓剑气喷薄,然后破碎,无数霜色剑光如长空云乱。
顾贞观的灼灼目光扫过白袍僵尸,然后长剑斩入人群,丝丝缕缕的剑气如同月华倾泻,落地时已斩在那群僵尸的身上,碧血泼溅,白袍委顿,顾贞观一剑斩断僵尸的头颅,原本浩荡如山的阵势眼看就要在他面前崩溃。
曲静幽狭长的眼眸眯成一线,骨笛上腾起一缕细微的白光,与此同时,笛声更加急切,宛如一首催命的歌谣。
白衣僵尸被顾贞观打得溃不成军,难以为继,他挥剑挽了数朵剑花,将冲过来的几个僵尸削去了头颅,然后转头对卢雨蝉和白璎珞大声喊道:“你们快走,这里太危险。”
然而却已来不及了。
卢雨蝉和白璎珞刚刚转身,就看到了她们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有一团明亮的光芒在小巷尽头盘旋变幻着,耀眼的光芒随着气流的散溢,犹如滚滚海潮怒啸而来。那团烟气的光明足以与日月争辉,在深夜里更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顾贞观看着那团光芒,也是满脸讶异,他无法想象除了太阳以外还有什么能如此明亮,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陡然撕裂了时空的罅隙。
曲静幽站在高墙上,看着满脸惊骇的顾贞观,露出了傲慢的笑容:“蒙昧无知的人,今日本座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骨笛遥遥一指,那团明亮的光潮立即火焰暴涨,直涌向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
眼看就要被那片光明吞没,白璎珞和卢雨蝉都失了主意,而顾贞观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一旦光芒罩住自己,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可四周的巷子却已把他们三个围死在中间了。
就在这个关头,顾贞观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顾大哥,过来,你接不下那怪物的力量。”
回头看去,一个少年正在小巷尽头焦急地对顾贞观招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席锋扬。顾贞观没时间去想席锋扬为何会来到这里,他奋力将卢雨蝉和白璎珞推进了席锋扬所在的岔道里,自己则在她们身后一路掩护。
那团光潮依旧穷追不舍,宛如化作亿万颗流星,落在地面的一刹那,陡然凝聚成一个人形,宛如站在末世尽头的魔王,冷笑着俯瞰即将覆灭的众生。
顾贞观心下骇然,他只觉得自己被那团白光照耀着,身上的皮肤在一点点焦灼,血液在一点点沸腾。
而那光芒凝聚的人形正迈着沉沉的步子,向巷子的尽头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
顾贞观知道那神秘人的力量,即使逃跑也是枉然,不如自己尽全力留他一会,让卢雨蝉和白璎珞有脱身之机,于是他长剑当胸,岿然不动。
光明中忽然涌出一道耀眼的气流,在空中展开十多丈,化作奇长的劲气冲刺顾贞观的胸膛。劲气距离顾贞观尚有十丈,那种雄沛的力道几乎已摧垮了顾贞观的剑势。
顾贞观只看见满眼的光明从头到脚罩住了自己,其中更有亿万的毫光闪烁,无数幻影变幻莫测。他什么也看不清,于是只能合上眼睛,吼一声,挥剑。
他的冰魔煞剑气好似千雪急舞,在空中划开一道霜色剑幕,硬生生将那团耀眼的气流从中间剖为两半,爆裂的气流化作一团炎风,刮着身体从两侧擦过看,顾贞观只觉得体内真气暴乱,一口鲜血便吐在了自己的剑上。
剑有灵性,得到了主人鲜血的滋润,宝剑的寒意又增长了几分,堪堪与那团气流僵持在空中。
那白光幻成的人影越来越近,滚滚的气流不断冲击,瞬息之间就要将顾贞观撕成碎片,而顾贞观的真气已经开始枯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不可阻挡的气流逼近,苦笑着咳出了血。
突然间,他长啸一声,啸声激越,上激天穹,宝剑在他全力催动下没入了无限光明里。
就在霜色剑幕即将被白光冲破之时,顾贞观只觉身旁影子一闪,就看到席锋扬的一袭黑衣已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急驰向那片如海的光明。席锋扬的身形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他整个人好像化成了一道细细的黑芒,不带丝毫声息穿透了浪潮一般翻滚的白光里,逆着光芒的流向,穿破了层层光影,刺向那团光芒的中心,任周围气流再强,竟然挡不住他半分。
席锋扬在刹那间穿过整片光明,一个乌光的缺口在光雾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突然,一声惨厉的哀号响起,撕心裂肺,简直如同上古的妖魔。那哀号似乎在一瞬间刺穿了顾贞观的头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好像要迸裂开来,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急忙捂住了耳朵。
白璎珞和卢雨蝉也是面色惨然,捂住双耳,勉力自持,就只见那团涵盖天地的光明在剧烈地搅动着,纷乱的气流凌空划出无数杂乱的幻影。那些幻影疯狂地闪逝着,在光幕里似有无限虚空。
惨叫声过后,光明倏然涣散,仿佛被吸纳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重新归入虚无。
顾贞观、卢雨蝉、白璎珞三人看着那团光芒就此消散,不留痕迹,只觉得方才的风云激荡尤在耳畔,仿佛做梦一般不真实。
顾贞观忽然想起席锋扬,顾不得胸臆间的痛楚,踉跄地扶着墙壁跑到了巷子的尽头,就看到席锋扬仿佛虚脱一般躺在了地上,他急忙搭了席锋扬的脉搏,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右手捏了个剑诀,左手取他小周天十二个穴道,把真气打进他的经脉里。
他真气纯净而浑厚,过不多时,席锋扬悠然醒转,他体力仍然虚弱,需要顾贞观的搀扶才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