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总算被本少爷打死了。”席锋扬玩味地笑了笑,可马上又咳嗽了两声,“真不知道灵山派那群妖魔鬼怪是怎么弄出那样一个怪物来的。”
白璎珞虽与席锋扬有过节,但见他挺立相助,心中感激,刚要开口说话,忽见巷子尽头方才那片光明散尽之处,散落着一堆白骨。
“这是……”她有些心悸地走过去,弯身拾起两块骨头,只觉得触手处灼热无比,宛如被天火焚烧过一般。
“这就是刚才那怪物。”席锋扬抹去嘴角的鲜血,道:“我比你们早来酆都城,已先把情况打听清楚了。灵山派的诡异之处,恐非常人所能想象,此次灵山之行,可谓凶险重重。”
他说到此处,忽见巷子外面腾起一道烟花般的剑光,洒下漫空纷落的光影。
“是杨前辈来了。”顾贞观露出喜色,便搀扶着席锋扬和卢雨蝉、白璎珞一同出了巷子。
大街上,那群僵尸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不再张牙舞爪。杨镇枭领着心童站在街心,曲静幽手里的骨笛光芒越来越淡,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僵硬。
“剑神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小女子领教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媚入骨,媚眼如丝,言笑晏晏。
心童咧嘴一笑,道:“大婶,你都那么大年纪了,就别再冲剑神前辈抛媚眼了,剑神前辈可不会领你的情。”
曲静幽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恶狠狠地瞪了心童一眼,怒道;“小贼秃,小心本座撕烂你的嘴,再把你剁成馅包成包子喂狗。”
心童朝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便乖乖地站在杨镇枭身边。
杨镇枭看着满街僵尸,眼神悲愤,“左护法以活人练尸,实在有违天道。”说罢他手指一动,一点火苗自他指尖腾耀而起,被他内息所引,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将满街的白袍僵尸汹涌地吞噬。
曲静幽微微动容,正色道:“这是……净尘剑宗的玄天离火真诀。久闻净尘剑宗以纯阳真气,引天南离火为本,风雷益相为辅,修直贯天地的阳火真法,一经施展,十丈之内真火炎爆,万物化为灰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镇枭道:“左护法谬赞了。世间邪魔横行,唯有以红莲烨火,方能烧尽一切妖邪。”
曲静幽笑道:“杨大侠不愧为侠之大者,考虑的都是天下苍生,万民福祉。只可惜小女子是个妖女,否则可真的要被杨大侠感化了呢。”
杨镇枭道:“只要你有心悔改,为时未晚。”
曲静幽道:“杨大侠说的是,只是小女子自甘堕落,甘愿为魔,若没有我们这些魔道妖人为祸天下,又何来你们正道大侠拯救苍生呢?这本就是个神魔共存的世道,你自诩为神,却又能拯救几人。莫不如将这污浊的世界彻底毁灭,重塑一个全新的世界。当神已无力,便是魔渡众生。”
杨镇枭放眼望去,只见酆都城笼罩在一层森森鬼气里,犹如黄泉中的鬼蜮,不禁心中感叹,为此处受苦的众生而叹息。
他本是剑神,天生侠义,怜悯弱者。
只可惜这一座城市即将成魔,这里的一切,已不是自己所能拯救的了。
杨镇枭道:“还请左护法告知,小徒容若与沈姑娘可在灵山?”
曲静幽道:“不错,他们正在灵山派的月宫,受东皇大人召见。”
“东皇龙一?”杨镇枭微微蹙眉,早就听说过这个灵山派的大司命神鬼莫测,似有通天彻地之能,通晓阴阳学术,据说已得天道。面对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就算他号称剑神,心中还是微微动容。
曲静幽道:“原来杨大侠是来寻纳兰公子的。既是如此,不妨来月宫一叙,东皇大人和掌门定会好生款待杨大侠。”
杨镇枭朗声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左护法通报一声,杨某不日便会上山拜访东皇阁下。”
“灵山派上下恭候剑神大驾。”曲静幽软语一笑,敛襟福了福,收起骨笛,身影一动,人已如月下孤鸿,渺然无踪。
十里长街已被火光映亮,不多时,那些僵尸就已化为了灰烬。
一阵清磬如玉的梵唱在此时响起,仿佛在为这些亡灵超度。
卢雨蝉双手合十,默默祝祷。在她眼中,一切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看到几个晚辈们安然无恙,杨镇枭默默舒了一口气。
“席公子,你受伤了?”见席锋扬面色灰败,杨镇枭搭了他的脉搏,道:“你动用了寸光之术?”
席锋扬点头笑了笑:“那怪物实在太强,如果不用寸光之术将功力提升到巅峰,根本就打不死它。”
现在众人才恍然明白,为何席锋扬可以突破层层天火般的光明,将光明核心的人物杀死。
白璎珞想起自己刚才拾到的那些白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道:“你说的那怪物,该不会是一具骷髅吧。”
席锋扬道:“那是他们的骷髅将军,威力比普通的尸人厉害百倍。只是这骷髅将军炼制起来颇为不易,所以它们数量稀少,不比这僵尸大军。”
顾贞观道:“席兄何以对灵山派的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席锋扬道:“本少爷先前也闯过灵山,只可惜功夫不济,被他们挡了下来,所以洛阳那件事之后,我就先来了酆都城打探消息。”
白璎珞道:“看来席公子收获不小啊。”
席锋扬道:“那是自然,我发现酆都城里的人一个个跟见鬼了似的,整天战战兢兢,后来才发现,原来都是河边那个卖灯笼的老头在作祟。”
“卖灯笼的老头?”顾贞观道:“可是灵山派右护法赤尸神君?”
席锋扬道:“顾兄见识倒是十分广博,那老头卖的六文灯笼,实际上是灵山派与酆都城的人订下的契约。心中怀有怨恨的人向那老头买灯笼,在灯笼里写下自己的仇恨,灵山派的人接到灯笼,就会帮助卖灯笼的人复仇。可作为代价,那些买灯笼的人都会被灵山派练成尸人,谁也逃不了。谁若想逃,就会被六文灯笼的火焰烧成灰烬。”
白璎珞面色微变,道:“难道灵山派的人真的会妖法吗,仅凭一盏灯笼,就能完全控制一个人?”
席锋扬道:“哪有那么邪乎?他们只不过在灯笼里藏了一些毒粉,买灯笼的人吸入毒粉,自然会被他们控制,失了神智,乖乖被他们练成尸人。”
卢雨蝉秀丽的眼睛里注满了浓浓的悲伤,仿佛要随着这冰冷的夜色化开,“他们明知买了灯笼会万劫不复,却还心甘情愿去做仇恨的奴隶,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悲哀吧,为了诅咒仇人,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沦入地狱,永受万劫。倘若有一颗宽容的心,这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
顾贞观沉沉地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何这酆都城里所有的人终日里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只因他们一直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别人,害怕别人诅咒自己,所以他们对所有人都疏离淡漠,为的只是不得罪任何人。只是这样全无感情的生活,又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说到底,都是他们的心魔在作祟,而灵山派的人正是利用了心魔控制了他们。”
杨镇枭面沉如水,眉间忧色萦绕,“灵山派一向不过问江湖中事,左护法大举炮制尸人,却又不知为何,倘若他们以此问鼎江湖,甚至逐鹿天下,那无疑又是一场忧患。”
顾贞观道:“前辈所言甚是,无论如何,这次我们上灵山,总须将这些事打探清楚,如果他们真的要祸乱江湖,我们天理盟定不会坐视不理。”
卢雨蝉忽然想起婉嫕和卫子墨,焦急地道:“杨前辈,不知您可看到小公主和卫兄弟,他们两个人不知去了哪里。”
心童道:“难道姐姐和卫大哥都不见了吗?”
卢雨蝉点点头:“我们本是出来寻找他们的,不料遇到灵山派的左护法和一群尸人,我担心小公主他们会不会也遇到这些尸人。”
杨镇枭默然半晌,道:“你们先别急,我以剑心通明之术可以感知他们的下落。”说罢他默运剑心,剑气过处,一切宛如目见。
顺着杨镇枭剑气的感知,众人很快便来到了那条如迷宫般曲折的巷子,待寻到义庄之后,只看到了一群残破模糊的尸体,有人的尸体,也有僵尸的残肢,义庄里碧血淋淋,望之触目惊心,很明显此处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然而空空如也的义庄,去没有半个人影,更加寻不到婉嫕和卫子墨的踪迹。
白璎珞神色担忧地道:“看这情形,莫非师弟和小公主刚才来过,可他们人呢,怎么不见了?会不会……”她心里一急,眼眶也跟着变红了。
卢雨蝉柔声道:“会不会他们已经回客栈了?”
杨镇枭面色凝重地道:“我方才以剑气感知他二人的行踪,只隐约察觉到他们来了此处,而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却不知所踪,绝不会回了客栈。”
顾贞观目光一凛,道:“前辈,您是说……”
杨镇枭叹了口气,“或许他们已被人抓走了。”
席锋扬道:“会不会是灵山派的人?”
杨镇枭道:“难说,事已至此,我们唯有另做安排。席公子,你明日就与我去灵山,顾贤侄,你与两位姑娘暂时留在酆都城,一来寻找小公主和卫少侠,二来与你天理盟的援兵汇合。灵山派势力强大,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恐难成事。”
顾贞观道:“前辈放心,晚辈明白。”
白璎珞与卢雨蝉对望一眼,心中均为卫子墨和婉嫕担忧,只盼能尽快找到他们,而心童更是急红了眼。
夜空中的明月幽幽沉浮着,月之暗面的乌云宛如一双羽翼,沉沉地从空中垂落,将这座死寂的城市无声地裹住,仿佛孕育着黑暗的渊薮。
或许下一刻,这座城市就会被黑暗吞没,成为真正的黄泉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