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立刻出手点住她的几处大穴,涩声道:“卢姑娘,你别说话……”他抓过她冰冷纤细的手,暗暗渡入内力。
顾贞观见形势不对,急忙调转马头,长剑一挺,剑鞘已将马背上的杨起隆打了下来,他一手将杨起隆拎起,大声喝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声音灌注了内力,震耳骇心,一剑将杨起隆的束发挑段,杨起隆吓得心胆俱裂,身体如筛糠一般斗个不停。
人群散开一线,朱先生手挽长弓,大步而来,脸上神情古怪,见杨起隆被顾贞观牢牢制住,垂头道:“你们走吧。”
容若见方才是他放的暗箭,心中已然明白一切,但他此刻挂念卢雨蝉安危,片刻也耽误不得,立刻抱她上马,低声道:“卢姑娘,你再坚持一下,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卢雨蝉中箭昏迷,意识模糊,发出了一声细如蚊蚋的呻吟,努力睁开眼,看到容若一脸着急惶恐的样子,忽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喃喃道:“纳兰公子,你没事就好……”说罢便阖上眼眸,倒在容若肩头。
容若狂鞭策马,顾贞观也挟持了杨起隆尾随其后,朱先生望着绝尘而去的众人,眼中忽然迸出一抹冷光,暗自笑道:“所有碍事的人,都已经除去了,接下来,好戏也该开场了。”
容若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不到一丝阳光,晦暗得犹如永远陷入了黑色的梦魇,一如他此刻的心情,焦躁而恐惧。
府里的人见少爷抱了一个受伤的姑娘回来,立刻忙做一团,萨仁和小福去把与明珠交好的薛太医请到了府里给卢雨蝉看伤,都说这薛太医是京城的大国手,容若此刻只希望薛太医真如传说一般医术高明,可以起死回生。
容若心情复杂,悲痛莫名,一个人在房间外的庭院里来回踱步,将满地的月影踩得跳脱纷乱,仿佛受惊的精灵,纷纷从他脚下逃窜。
顾贞观沉默半晌,实在不愿见容若如此心烦气躁,于是劝慰道:“容若,你放心,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担心了。”
容若这才想到自己一直忽略顾贞观,歉然道:“顾兄,抱歉,让你也和我一起忧心。”他转念一想,道:“顾兄,你为何会出现在杨起隆的军营里,难道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顾贞观点头道:“不错,我……”他顿了顿,本想说他从湖州回来,却怕容若想到沈宛,只得略过其中要节,道:“我爹说杨起隆的叛军今日有所异动,让我来一查究竟,虽说杨起隆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却并非仁义之师,不过是一群绿林强盗。叛军与我天理盟早有过节,我一来到京城,便着手追查,却让我发现你的玉笛竟然落在了鬼剑书生手里,于是我顺藤摸瓜,知道你被他们擒获,先从鬼剑书生那里把笛子偷回来,再去军营救你,我知道就算我事先什么也没说,但凭你我二人的默契,就算龙潭虎穴,也没有我们不敢闯的。”
容若回想起来,知道顾贞观为了营救自己颇费了一番心血,感叹道:“顾大哥,你为我孤身入虎穴,这份恩义,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
顾贞观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容若,你我兄弟间若说这些,那就见外了。”他顿了顿,又道:“容若,你又为何会被杨起隆一伙抓住?”
容若将前因后果说与顾贞观听,顾贞观闻言色变,他没料到杨起隆竟然敢发兵攻打皇宫,暗杀皇帝,容若目光忽然一亮,低声呼道:“不好了,朱先生可能今晚就会去攻打皇宫,我得赶快进宫面圣。”说罢转身欲走,可立刻又回过头来,痴痴地望着房门,他双手紧握成拳,心里却天人交战,卢雨蝉为救他而生死未卜,他又怎能在此刻舍她而去,可皇宫里也是十万火急,倘若晚了一刻,皇上恐有性命之忧。
恰在此时,薛太医气喘吁吁地从里面走出来,毕竟年纪大了,给卢雨蝉治伤,也耗了他不少心神,容若有些激动地握住薛太医的手,问道:“太医,卢姑娘情况如何。”
薛太医知道容若平日里温文有礼,今日失态,也是因为过分关心,也不在意,叹道:“若能挨过今晚,卢姑娘才是真正没事了。”
容若疾步走入房内,看到卢雨蝉紧闭这双眼,苍白的脸颊涌现出病态的潮红,脸上却带着安详的微笑,仿佛熟睡一般。
顾贞观见容若双眉紧锁、握拳凝立的样子,正色道:“容若,虽然我对满人的皇帝没有好感,但不得不承认,当今皇上的确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倘若他出事,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如今皇宫情势危急,你应该早做部署,你若担心卢姑娘的情况,为兄便替你在这守着。”
容若长长叹息了一声,一扫眉间忧色,目光一亮,道:“大哥说的是。”然后走到床榻前,看了卢雨蝉最后一眼,深沉如海的目光里散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将她包裹,仿佛呵护着汪洋中一只洁白的纸船,为她指引回来的方向。
长夜耿耿,宫灯未央,乾清宫门口,曹寅正低首与一个当值的小侍卫交谈,那小侍卫面貌俊朗,略带三分稚气,正是卫子墨。
卫子墨低声道:“曹大哥,纳兰大哥失了踪,现在找到没有?”
曹寅摇了摇头,道:“还没呢,不过我有了线索,要亲自去一趟,我把你叫到宫里,就是希望你帮我守着乾清宫,这几日宫里不大太平,已经离奇地死了好几个人,杨起隆又在打皇宫的主意,我要离开,总是不大放心,只有拜托你在这替我守着。”
卫子墨道:“曹大哥,你放心,你赶紧去吧,我一定好好替你守着。”
曹寅知道卫子墨言出必诺,当即放心,悄声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曹寅走后,卫子墨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值,京中的异动他从容若那里听到一些,心想当今皇帝虽是满人,但广施德政、深得民心,况且他又是婉嫕的哥哥,自己于公于私都该好好保护他。
夜幕深浓,繁星渐多,时不时有宫娥提着琉璃灯路过乾清宫,都会有意无意瞧上卫子墨几眼,心想宫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这么英俊的小侍卫。
不多时,夜空之上冰轮如霰,清辉如雪,将万里宫阙都照了个通透,庄严的紫禁城沐浴在月光里,多了几分仙灵之气,卫子墨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广寒仙宫,默默出神。
这里是皇宫,是婉嫕的家,一想到自己来到了她的家里,他就无端感到兴奋和欢喜。
他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又浮现出婉嫕娇甜的笑靥,她好像月光凝结而成的精灵,无意间闯入他的心里,害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看着夜空发了一会呆,卫子墨收回心神,见御书房的门打开,一个华服太监端着茶盘走了出来,卫子墨只看了一眼,就发觉那太监一双干枯的手沉稳有力,手上指节暴突,尖利细长,那是鹰爪功练到一定境界才会出现的征兆。
卫子墨暗自心惊,心想:“一个老公公,怎么会怀有一身高明的鹰爪功。”他忽然想到容嬷嬷,心中一寒,见那老太监已消失在重重回廊之间,不假思索,急忙跟了过去。
卫子墨放轻脚步,仿佛一只在夜里穿行的小猫,借着皇宫里复杂多变的建筑掩藏行迹,一路跟那老公公来到一个僻静的园子。
这园子似荒废已久,到处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看上去宛如一个被绿茧裹起来的怪物。卫子墨隐身在假山之后,见那太监在一棵枯树地下站定,摆了摆手,四周忽然窜出许多人,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
卫子墨见院子里除了老公公之外,足有百十来人,各做宫娥、太监、侍卫的打扮,但个个都是高手。他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头,于是凝神细看。
只听那老太监开声道:“今夜就是我们举世的好时机,杀了皇帝,占领皇宫,到时候与朱三太子的军队里应外合,将京城给一把端了,你们可就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卫子墨心想这老太监果然是奸细,看他一身华服,身份似是不低,又在乾清宫伺候,莫不是大内太监总管李公公?
忽然他眼前一亮,在一众宫女中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群芳馆的一众蜂女,一个中年嬷嬷站在她们身畔,正是她们的大姐花大姑。此外还有许多看着眼熟,无一不是黑道人物,其中一人虎背熊腰,颇具气势,正是骷髅寨的沙寨主。
一时间,卫子墨陡然明白,原来这群魔头聚首,真是要攻打皇宫,刺杀皇上,然后对京城发兵,倘若京城被这群妖魔鬼怪占领,后果不堪设想,卫子墨想想都觉得脊梁骨发寒,刚要悄悄退走,去乾清宫禀报皇上,忽然一不小心碰到一块山石,登时暴露了形迹。
“什么人!”老太监眼中精光一闪,怒喝一声,右手从枯树上抓下一块树皮,当做暗器向卫子墨掷去,这一招快若流星,卫子墨只觉一股凉风掠来,伸手一格,将树皮捞在手里,顿觉掌心发麻,人已被一股大力带着向后划行数尺。
借助树皮之力,卫子墨当即踩着宫墙飞跃而起,动如脱兔,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金瓦之间,老太监见他逃了,一声令下道:“咱们的计划已给那人听了去,非得立刻动手,晚了的话,小皇帝可能会有所防备。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搜那小子,一路去攻打乾清宫。”
群魔显然早有部署,此时已分成两队,呈扇形扩散开去,一队往乾清宫行进,一对去搜索卫子墨的踪迹。
卫子墨跃上屋顶之后便发足狂奔,想赶快回到乾清宫报信,然而偌大的皇宫,他早已不辨东西南北,跃下屋顶后在花园里转了几圈,便更加找不到北了。
卫子墨越发焦急,忽见众蜂女假扮的宫娥在花大姑的带领下向这边摸索过来,她们身边还跟着那老太监以及一众好手,卫子墨不敢和他们硬拼,眼见前面有座宫殿,当下直窜入内。
一踏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再看四周陈设,无不华贵精致,窗棂处系着一串翠绿的风铃,被风一吹,环佩叮当,卫子墨知道这是女子的闺房,自己却无心闯入,不由得面上一红,刚要退出,忽听门外脚步细碎,传来几个少女的笑声,卫子墨一时别无他法,当下闪身隐入屏风之后。
房门开处,一个宫女笑着道:“公主,今天宫里多了好多生面孔,奴婢们都不认得。”
卫子墨心头一动,寻思:“她们口中的公主,莫非是婉嫕?”于是悄悄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只见一个娇小雪白的女孩在佛龛前的水晶瓶里插了一朵新摘的莲花,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赫然正是婉嫕。
宫女露儿撇过头,正好瞧见了屏风后的卫子墨,当即发出一声尖叫,婉嫕见屏风后有人,以为是刺客,急忙摘下一枚戒指当做暗器打了过去,卫子墨一下子从屏风后跳出来,把戒指握在手里,道:“婉嫕,是我!”
婉嫕定睛一瞧,“咦”了一声:“卫大哥,怎么是你?”门外宫女听到动静,弹门问道:“公主叫人吗?”婉嫕忙道:“没有,你们退下吧。”然后朝露儿眨了眨眼,露儿会意,急忙走出寝殿,守在外面。
卫子墨在这种情形下见到婉嫕,俊脸微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失礼,便垂下头去,反而是婉嫕毫无顾忌,亲昵地拉着卫子墨的手,让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卫大哥,你怎么会来皇宫呢,而且还来到了我的坤翊宫?”
卫子墨忽然正色道:“婉嫕,刚才宫女说皇宫里出现了很多生面孔,他们都是李公公召集的江湖人士,想要行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