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这一枪捅进去,卢大人非得血溅五步,当场毙命,岂料他那一枪刚一刺入车里,忽觉劲力阻滞,似乎有人以双手将长枪扳住,惊疑之际,长枪竟自动弹了出来,余力未消,他整个人竟被那一股柔韧之力逼得连连后退。
忽听一声娇叱传来,一道银色剑弧如同初升的新月,照彻四野,虽是朗朗白日,然而那细微的剑光却掠夺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无法忽略。
齐龙三一愣,蓦见一口长剑欺身直进,剑走连环,攻势绵绵不绝,霎时间已笼罩四野,犹如千里平阔,剑意浩渺森然。
齐龙三不敢大意,当下横起长枪,使一招“鲤跃龙腾”,长枪自下而上挑起,一连震了三次,才将那长剑荡开,他定睛一看,持剑的乃是一个青衣少女,年纪虽轻,却生得清丽如雪,端庄高贵,犹如烟中芙蓉,袅娜娉婷,让人不敢起亵渎之意。
齐龙三道:“莫非姑娘便是卢大人的千金,看姑娘使的似乎是峨眉派的平野剑法,敢问姑娘可是峨眉派莲音师太高足?”
这青衣少女正是卢雨蝉,她此番随父亲入京,不料在此地遇到这群强盗,她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但也是峨眉派弟子,见惯了大场面,这群强盗她还未放在眼里,齐龙三见这少女闭口不答,显然是未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勃然大怒,刚要发飙,马车里忽然跃下一人,将卢雨蝉拉到了身后,这人身穿四品官服,相貌儒雅,一脸威严,正色道:“大胆匪徒,连本官押解的岁银都敢劫,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齐龙三怪笑道:“王法是给你们这些孬种定的,爷爷我就是王法,卢大人,你若要命,就乖乖留下银子,你这宝贝女儿虽然漂亮,却是一身功夫,我们也惹不起。你把银子留下,我们保证不伤你们的家眷,否则的话,今日定将你么全都剁了。”
卢兴祖道:“这银子是朝廷贡银,若给你们抢了,别说是本官要掉脑袋,就连我手下这一众将士也难以免罪。”然后大声喝道:“大家都莫要怕了这群悍匪,大不了与他们拼了。”说罢从马车里卸下一柄关刀摆开架势,卢兴祖本是武官出身,手下的将士昔日都是他的心腹,此时听他号令,都打算豁出性命与贼人大打一场。
卢雨蝉暗中思量,见对方人手众多,又是悍不畏死的匪徒,若真动起手里,父亲的将士们恐怕是要吃亏,此刻唯有擒贼先擒王,将齐龙三制住,好让他的手下们有所忌惮。
卢雨蝉不动声色地挺身上前,轻飘飘刺出一剑,这一剑凌空一晃,犹如一片羽毛,瞬息而至,齐龙三未料到卢雨蝉有这等胆识和身手,一时大意,只觉得奇寒透体,剑刃已贴上了他颈部的动脉。
卢雨蝉肃容道:“叫你的手下全都撤退,否则我这一剑下去,你的命也就没了。”
齐龙三的手下见老大被一个丫头制住,一个个骂骂咧咧、哇哇大叫,却没人敢上前,生怕卢雨蝉手一动,齐龙三便要魂归西天。
卢雨蝉道:“你说得不错,家师的确是峨眉掌门,你若不想与峨眉派为敌,最好带着你的手下立刻离开。”
齐龙三道:“莲音老尼的弟子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老子这次认栽。”然后他摆摆手,一众贼匪便垂头丧气地往密林之中退去。
卢雨蝉见众匪哗然退开,心中稍安,然而刚一分神之际,忽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来回颤抖,心知不妙,急忙纵身跃开数尺,退回父亲身边。
原来刚才卢雨蝉分心的一刹那,齐龙三心中拿捏已定,猝然出手,屈指弹在卢雨蝉的长剑上,指力里加了他的内劲,卢雨蝉手腕一麻,齐龙三的身子便如同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矮身滑出,乘机出手点向卢雨蝉的几处大穴,想反过来将她制住,好在卢雨蝉机警灵动,飘身退开。
此刻齐龙三负手而立,得意洋洋地笑道:“虽然卢姑娘是莲音师太的高徒,可毕竟只是个刚出道的雏儿,毫无防人之心。”他一摆手,一群乌合贼匪又退了回来,怪笑桀桀,卢雨蝉微微皱眉,手中长剑轻啸,已决心与贼匪一战。
便在此刻,四周马蹄声大做,似有一队人马急策而来,气势摄人,齐龙三立刻收起笑容,心道:“来的会是何人,莫不是卢大人的救兵到了?”
卢雨蝉翘首张望,只见果真有马队急匆匆地赶来,烟尘迷目,看不清具体人数,但声势浩大,显然远远胜过这些匪类。不多时,离离尘埃散开一线,一人白衣青剑,打马而来,宛如一片从天边飘来的白云,凌驾于滚滚红尘之上。
卢雨蝉心头一颤,眼中露出淡淡的喜悦,低声轻呼:“是他……”
那打马而来的少年正是容若,他得知齐龙三要在这里大劫朝廷大员,便率领护城卫队前来救援,远远看到那一抹碧玉般灵动清秀的身影,心中也是微微一惊,眼见卢雨蝉与一众匪徒对垒,容若急忙从马背上跃起,展开轻功跃过疾驰而来的马群,踏着烟尘一路奔来,衣袂鼓荡,仿佛融了浩然天水,沛不可御。
只是眨眼的功夫,容若已乘风而落,一把将卢雨蝉拉过自己的身后,同时右手短笛一扬,寒剑出鞘,只是一招,便将齐龙三的长枪挑开,招式简洁无比,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齐龙三只觉得仿佛做了场梦,睁眼之时,已给容若用剑抵住了咽喉,容若侧首,关切地道:“卢姑娘,你没事吧。”
卢雨蝉点头笑了笑,道:“多谢公子相救,若非公子出手,我与父亲定难逃此劫。”
众马贼见容若丰神俊朗,仿佛神仙公子,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锐气,登时对他不敢小看,待要出手围攻之时,容若的人马已赶了过来,将众马贼团团围住。众马贼见对方人多势众,面面相觑,又见大首领已给人擒住,己方气势已馁,纷纷丢盔弃甲,束手就擒,容若将齐龙三交给手下的一个都尉,让他带回去好好盘问,转而又来问候卢雨蝉。卢雨蝉将容若引见给父亲,卢兴祖拈须笑道:“早就听我家蝉儿提过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眼中含笑,对容若颇为赞赏,又看了看卢雨蝉,目光中似有深意。
容若温文有礼地笑道:“伯父过奖了,伯父与卢姑娘既然来了京城,在下定要一尽地主之谊。”说罢唤来人手牵马拉车,点算岁银,将伤者抬走医治,诸般事宜做得有条不紊,卢兴祖看在眼里,笑意甚浓,拍着女儿的手,低声笑道:“蝉儿,纳兰公子果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这丫头眼光还真不错。”
“爹,您瞎说什么呢。”卢雨蝉面嫩,被父亲一说,已是晕生双颊,摇头笑道:“纳兰公子是我的好朋友,让他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啊。”马上慌慌张张地跑开,到容若身边与他谈笑。
傍晚时分,卢兴祖的队伍在护城卫队的护送下安然入京,一行人住在接待外地官员的驿站里,容若将众人的衣食住行打点得细致周到,又对卫队吩咐再三,方才离去。
回府后,容若很快就从刑部得来了消息,原来齐龙三受不了重刑,将一切都招了。杨起隆暗地里招兵买马,放出消息说要发兵攻打皇宫,这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其实他早已勾结了一众武林高手,打算时机成熟之际,让这些高手混入皇宫,行刺皇上。据齐龙三说,朱先生已约了那群江湖人今晚在京城的回雁楼详细商谈,因此容若打算今晚去回雁楼一探究竟。此行事关重大,未免打草惊蛇,容若只有孤身前去。
掌灯时分,容若吹熄了房间的蜡烛,轻衣简行,翻墙而出,出府后刚走了几步,就瞥见地上一抹纤细的影子,抬眼望去,只见木兰花树下一个简约倩丽的影子映在月光里来回踱步。
“卢姑娘。”容若微微错愕,凝神细看,见来人正是卢雨蝉,不由得微微一怔,快步走了过去。卢雨蝉见到他,露出一丝慌张的表情,转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纳兰公子,这么晚了还老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容若笑了笑,道:“卢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卢雨蝉有些腼腆地道:“白天时间仓促,我还没有好好谢过公子,如今深宵寂夜,又不想打扰公子休息,公子别怪我莽撞才好。”
容若眉目一动,笑道:“我们是好朋友,卢姑娘这么说真是见外了。”卢雨蝉好奇地问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公子还要出门吗?”
容若不愿让卢雨蝉知道自己去回雁楼,眼珠转了转,哈哈笑道:“我……我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卢雨蝉眉眼弯弯,柔声道:“公子若睡不着,不妨领我在京城里转转吧。”
容若眉头一皱,暗叫苦恼,卢雨蝉却轻轻笑了两声,道:“公子果然是藏了心事啊,只不过却不想让我知道。”容若眨了眨眼睛,道:“卢姑娘,你真聪明,我……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
卢雨蝉见他一连认真严肃的样子,微微莞尔,笑道:“不是我聪明,只是你人太老实,根本就不会撒谎。你放心,我不怪你,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