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极笑道:“好说,大哥你安心歇着便是。”说话间又解决两人,那群黑衣人见这几位当家的手段高明,不禁胆寒,纷纷后退。
徐逸凡和洪大海已退回到顾政颐身边,给他护法,顾政颐也不管周围杀气滔天,径自闭目运功,若非对自己的兄弟极为信任,又怎会在如临大敌之际如此气定神闲。
赵无极身形凝定,如山岳一般毅力不动,横在三个兄弟身前,怒喝道:“天尊宫的王八羔子,谁敢再上前一步,老子定把他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
一众黑衣人被他气势所摄,止步不前,双方自此僵持,过了片刻,突听一阵清脆的童声自重重叠叠的木叶之间传来,恍若清风流水,无处不在,似萦绕而畔,又似远在天边。
“好一个奔雷手赵四爷,可惜却只不过是个没有脑子、只会用蛮力的莽汉!”声音落处,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矮小人影轻飘飘地落在一处横伸出来的粗枝上,那人仪态悠闲,仿佛是在玩游戏般压着那枝条上下起伏,他便自得其乐地随意玩耍,完全未把天理盟的当家们放在眼里。
看那人的身量,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赵无极目光如电,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还不快滚。老子生平从不打小孩,你说这话,我只当没听见。”
那孩子哈哈笑道:“你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想打我,恐怕根本沾不到我的一片衣角。”
赵无极气得满脸紫胀,刚要发话,却听徐逸凡开口道:“你是蚁童,还是天尊宫主坐下的座敷童子?”
那个浑身都包裹在宽大斗篷里的孩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容若放眼望去,竟然微微讶异——这双黑亮的眼睛怎么会如此熟悉,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他已和蚁童打过照面,自然知道他不是眼前这孩子,那这个孩子,便是徐逸凡口中的座敷童子了。
那孩子轻蔑地笑道:“蚁童算什么,只不过是宫主养的一条狗罢了。赵无极,今日就是你们这些人的死期,乖乖受死吧。”他的眸光忽然变得凶戾无比,身体如一片黑色云朵,被风轻轻一吹,已飘到赵无极身侧,赵无极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看我怎么打你的屁股。”一双铁掌虎虎生风,罩住座敷童子周身数尺,童子人在空中,本无从借力,早已如同一只破网而入的昆虫,被赵无极重重掌力锁住。
岂料座敷童子身子一滑,突然变成一条轻灵的游鱼,双足互踩,竟以自己的脚掌为垫,身形陡然拔高,赵无极吃了一惊,再出一拳,拳劲雄浑,如天风海雨一般倒卷而上。
座敷童子嘻嘻一笑,右手忽然拿出了一个拨浪鼓,微一摇晃,鼓槌音波交布连纵,逐渐由虚化实,翻卷交织,竟将赵无极的拳劲封死。然后他欺身直下,双足一顿,已然化作了一团鬼影在赵无极身侧漂浮游荡,手里的拨浪鼓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赵无极只觉得自己被那鼓声搅得心绪烦乱,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骨头里钻来钻去。
座敷童子看准时机,手里的拨浪鼓射出道道白光,向着赵无极身上的穴道点了过去。赵无极目闪精光,重凝浩气,手掌倏然翻出,将那些白光逼了回去。座敷童子不依不饶,手里鼓音愈加急进,同时招式划出,他个头虽小,可动起手来却不比剽形大汉逊色,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那拨浪鼓发出的声音摄人心魄,赵无极心绪被扰,出手自是力道大减,座敷童子靠着一身诡异迅捷的身法来回穿梭,赵无极的拳掌屡屡击空,那个如鬼似魅的小孩仿佛幻成了无数个分身,引走他的视线。
座敷童子看准时机,小小的单薄的身子如同一只怨毒的小风筝,瞬乎来去间已从赵无极身后飘了过来,双膝狠狠地跪在了赵无极宽大的肩膀上,一双小手从袖子里伸出,直取赵无极双目。
徐逸凡和洪大海倒抽一口冷气,欲要营救已来不及了,容若眼明手快,拈下一片树叶以真力掷出,碧叶形如柳,出如月,刹那间击在了座敷童子的手腕上。座敷童子吃痛,手指一缩,人已从赵无极肩膀上飞了起来,退到方才站定的位置。
他朝容若这里看过来,甚为惊愕,脱口喃喃:“公子……”这一声呼唤被他压低,外人自难听到,容若只是面容严峻地看着他,右手已握紧了短笛。
赵无极吃亏,奋力挥出一拳,座敷童子站立的那枝条立刻断为数截,但他人早已远远飘到了另一棵大树上,凌空虚浮,身形稳健。他清脆的童音再次传来,却已夹杂了些许不甘:“赵无极,今日是你运气好,有贵人相助。你最好擦亮这双招子,他日我定当来取。”说罢人已如小鸟一般远远飞走,瞬间渺然无踪。
那群黑衣人早已撤了,身法之迅捷,可见平日里就训练有素。
容若暗自惊愕,座敷童子明明占了上风,他若命令他那群手下乘胜追击,未尝没有得胜的可能,可他为何又偏偏选择这时候身退,着实让人不解。
赵无极忿忿地骂道:“这下完了,我这一世英名,就毁在这鬼娃子手里了。”
容若和卢雨蝉翻身下马,赵无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纳兰公子,刚才多亏你救了老夫,否则老夫可就变成瞎子了。”
容若道:“前辈您刚才只是太过轻敌,才会让座敷童子有机可乘,否则以那孩子的功力,又怎能及得上前辈。”
此时顾政颐行功已毕,与徐逸凡和洪大海走了过来,见容若白衣落落,潇洒出尘,适才又见到他那不凡的伸手,心里对这少年喜爱已极,朗声笑道:“好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闻听江湖上最近出了一个了不起的青年子弟,向来便是这位纳兰公子了。”
容若谦地虚笑了笑,他与顾贞观兄弟相称,理该成顾政颐一声伯父,却又怕赵无极知道自己和顾贞观的关系,只得拱手一揖,道:“顾前辈过奖了。”
徐逸凡和洪大海也与容若见了礼,经赵无极一番引见,众人很快便熟络起来,容若喜欢结交朋友,更对天理盟众人心仪已久,当下与众人把臂言欢,全然一派江湖豪士风范,顾政颐见他一副洒脱之态,毫无世家子弟的矫揉造作,心里对容若更加喜爱。
徐逸凡问道:“四哥,这位峨眉派的卢姑娘为何会与你们在一起?”卢雨蝉想起师门不幸,忽然双膝一弯,盈盈跪倒,惨然道:“峨眉派弟子卢雨蝉,请求天理盟诸位当家为峨眉派做主。”徐逸凡急忙将她扶起,道:“卢姑娘快快请起,有话好说。”卢雨蝉遂将莲音师太被杀、天尊宫一路追杀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顾政颐听后,神色大变,道:“我本以为天尊宫只是对我天理盟穷追猛打,没想到其他门派居然也难逃其毒手。”
洪大海道:“大哥,天尊宫这几年来行事乖张,但凡有不买他们帐的门派,都没有好下场。前年华山绝顶一战,一众黑道门派不愿被天尊宫统治,于是联合反抗,结果星邪派的仙眉道长当场就成仙了,五行门也得改选掌门,天尊宫主自华山一战之后就完全统领了黑道一百零八派,如今江湖白道上唯一能和天尊宫抗衡的,也就只剩咱们天理盟了。”
顾政颐道:“天尊宫主那妖妇,控制了黑道,如今又要把爪子伸向咱们白道,这次知道我等兄弟会师京城,便一路设下埋伏。就连我这中的这一身毒,也是拜那妖妇所赐。”
赵无极怒道:“好个妖妇,哼,等咱们兄弟齐聚,定然要杀杀妖妇的威风。大哥,许多门派知道天尊宫要在京城摆场子,都纷纷前来相助,这一次,定要送那群牛鬼蛇神全部上西天,好好扫一扫江湖上的魔氛。”
容若在一旁听着,心里颇为讶异,好奇地道:“顾前辈,不知贵派和天尊宫有和恩怨,引来这许多祸端?”
顾政颐无奈地笑道:“不瞒纳兰公子,就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与天尊宫的恩怨究竟从何而来。自天尊宫主统帅了天尊宫之后,就一直对我天理盟穷追猛打,也没有个理由。唉,照老夫看,多半是天尊宫想称霸江湖,是以才拿我天理盟开刀。”
这些江湖上的恩怨,容若也不怎么懂,顾政颐也就此打住,与众人一起往白沙镇行去,顾政颐沿路留下天理盟的标记,让其余当家也前去白沙镇会和。那座敷童子方才突袭,只怕是投石问路之举,天尊宫的大军,可能随后就到,因此顾政颐一路上小心谨慎,与众人商讨对策。
日落之前,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白沙镇。白沙镇位于颖水西畔,物华丰茂,景色优美,容若踏着落日、骑着白马,涉过浅浅的水滩,远远就望见了一片乌墙碧瓦、风光如墨的小镇立在萋萋芳草中,宛如画中幽境,妙意难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