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婉嫕将最后一口毒血吸尽,她顾不得用手帕拭去唇边的血迹,急忙道:“卫大哥,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点。”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婉嫕一阵心慌,心想莫非卫大哥已经中毒了吗?
卫子墨红着脸,露出腼腆的神色,讷讷地道;“婉嫕……谢谢你,我已经不疼了,只要再运功把余毒逼出来就没有大碍了。”
婉嫕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太好了,卫大哥,你为了救我而中了毒,我真过意不去。”
卫子墨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不,婉嫕,你别这么说,你为我吸毒,我,我……”
婉嫕刚才见卫子墨中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只是害怕他剧毒攻心,便不假思索地替他吸毒,此刻回想起来,刚才二人的情形真是暧昧极了,于是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用手指绞着衣服上的缎带。
她害羞的时候皓齿微露,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卫子墨就怔怔地看着她,不觉痴了。
庙宇里忽然异常寂静,针落可闻。
良久,婉嫕才不知所措地道:“卫大哥,我出去找一些水。”她一转身就跑了出去,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卫子墨看着那一抹白色衣袂,飘忽的神思总算勉强拉回来一些,心里却仍然带着一种异样的震惊……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呢?宛如一场触手即碎的梦,半空中翩然飘落的雪。
婉嫕用荷叶盛了一些水回来,她刚刚漱了口,洗去了血迹,此刻那红红的嘴唇仿佛一颗带着新鲜露水的草莓,依旧含着甜甜的笑意。她给卫子墨喂了些水,见他运功把毒逼了出来,才完全放心。
暮色四合,天色暗淡,外面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声断续如珠,清清脆脆,好似一首动人的歌谣,轻吟浅唱,呢喃如梦。
卫子墨生了一堆火,五月天白日里虽然有些炎热,但一到晚上,气候便会转凉,再加上这绵绵夜雨,他便拉过婉嫕一起凑近火堆,二人一边烤火一边谈笑,不知不觉间夜漏已深,婉嫕一丝困意袭来,就靠着柱子睡着了。卫子墨生怕她着凉,便解下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或许是弱不胜寒,婉嫕如婴儿一般蜷缩着,一侧头,就靠在了卫子墨怀里,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辗转身体,不愿离开,就这样睡着了。
卫子墨看着怀里雪人儿一样的女孩,不愿去叫醒她,对于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今天发生的一切已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现在一定很累了,就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好好睡上一觉吧。
庙宇外雨势依旧,不多时,卫子墨的睡意也袭了上来,他闭眼欲睡,却突然闻得风雨中隐隐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一醒神,暗自戒备起来。
脚步匆匆向着庙宇传来,卫子墨急忙从地上捡起两块小石头,握在手心里,暗中戒备。他刚刚把毒逼了出来,功力虚耗不少,若来者是敌非友,他便只能用这两颗小石头把来人打发了。
婉嫕似乎也被脚步声吵醒,揉了揉眼睛,便看到两个少年站在庙门口,好奇地往里头张望,那两人年纪轻轻,却是一脸阴恻恻的笑容,见到庙里只有两个少年男女,一抹脸上的水渍,大步流星地蹿了进来。
卫子墨察觉到二人来者不善,凝神戒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二位是来避雨的吗?”
其中一个少年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本是来避雨的,却不想有了意外的收获。”他一双贼眼直勾勾地盯着婉嫕,笑容淫邪。
婉嫕害怕得缩到卫子墨身后,卫子墨看着二人,冷笑道:“看二位手中的佩剑,该是括苍派的弟子吧,在下天刀门卫子墨,家师与贵派掌门武穹青老前辈颇有交情。”他道破二人身份,又自报姓名,自是想他二人能收起那份贼心。
另一人忽然面色一变,骂骂咧咧地道:“你这黑小子,给我闭嘴。我们兄弟俩平日在括苍山上给师傅管得严严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想找找乐子,谁知碰上个戴着笛子的臭小子,那臭小子自命不凡,居然管起了兄弟们的闲事。我们兄弟不敌,逃到了这个鬼地方,嘿嘿,好在上天待我们也不薄,居然让我们在这庙里头遇到这么个小美人。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也是个男人,你说我兄弟又岂能白白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那少年说罢便搓着手朝二人走了过来,卫子墨握紧了拳头,刚要发招,却忽听婉嫕激动地对那少年道:“你们说的穿白衣服、戴着笛子的人,他……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卫子墨一愣,不知婉嫕为何会问出这奇怪的问题,可突然间心里一亮,忖道:“穿白衣服、戴着玉笛子,那人岂非就是纳兰大哥?”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心想这次歪打正着,自己居然找到了纳兰大哥的下落。
那少年见他二人神色古怪,都被自己兄弟欺负到这份上还笑得出来,心想他二人定是疯了,于是嘿嘿地笑道:“小姑娘,你若肯让哥哥亲一亲,哥哥就告诉你。”
卫子墨眼睛一瞪,怒道:“你们二人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弟子,怎么做出如此禽兽之事!”他此刻方知,名门正派居然也会出这样的人渣败类,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这一发威,倒把那两个少年震住了。
另一个少年打量他一眼,道:“哼,你小子别装了,有伤在身,别说是这小姑娘,就算你自己也保护不了了。”说罢一个纵步越了过来,就要抓卫子墨的衣领。
卫子墨早有准备,趁其不备,将石子打了出去,刚好打在那人还跳穴上,那少年只觉得脚一麻,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急忙对另一人道:“快把这小子做了,他既识破了咱们的身份,便留他不得,否则日后传了出去,咱兄弟也就甭在江湖上混了。”
另一少年会意,拔出宝剑便向着卫子墨头顶劈去,卫子墨刚要扔出另一颗石头,却觉眼前一花,那少年的身子已然倒了下去。
雨幕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叱:“这便是名门正派子弟的作风吗,好在我是小妖女,和你们这种人渣不同路,否则真要被你们给呕死了。”
这声音至清至灵,从雨丝里飘来,不带丝毫的烟火气息,转瞬已掠到了众人耳畔,只见白影一闪,一个少女已如幽灵般飘了进来,转了几圈,在那两个括苍派弟子的脸上各自扇了一个巴掌。
卫子墨和婉嫕看清来人,双双惊呼一声,面露喜色。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宛,沈宛见到婉嫕与卫子墨在一起,先是一奇,马上转身瞪了那两个少年一眼,怒道:“敢欺负婉嫕妹妹和子墨,该打。”说罢又在那两个少年脸上掴了几下。
“婉嫕,子墨,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而且还来了这里?”她见婉嫕扶起卫子墨,知道他又受了伤,心里不禁好奇,连连催问,卫子墨便把与婉嫕相遇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沈宛听后,啧啧称奇,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在这荒山野岭里都遇上了。”
三人在此相遇,分外亲切,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了起来,这时又有两人撑伞进了庙里,正是杨镇枭和席锋扬。沈宛给杨镇枭引见卫子墨和婉嫕,杨镇枭见他俩都是纯真的孩子,很是喜爱。
席锋扬自然是认识卫子墨,想起八仙山那一次孙碧荷一剑伤了卫子墨,他心里也颇为愧疚,上前拱手一揖,赔礼致歉,卫子墨心胸宽大,早不将前事放在心上,二人相对一笑,便抿了先前的仇恨。
婉嫕拉着沈宛的手,柔声道:“沈姐姐,这两个人,他们好像见过容若哥哥。”
沈宛朝那两人一瞪眼,道:“说,你们是谁,几时见过纳兰公子,若不从实找来,小心本姑娘割了你们的舌头。”
那二人被沈宛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中一个少年只得老老实实地道:“我们兄弟是括苍派的飞剑双鹰……”
他这话还未说完,沈宛便接口道:“飞剑双鹰,好响亮的名字啊,我看不如把那剑字改为下贱的贱,才是实至名归。”
这飞剑双鹰被沈宛说得脸上阵红阵白,却不敢反驳,那人只得讪讪地说:“师父他老人家接到天理盟顾大当家的传书,说天尊宫秣马厉兵,要在京城外的白沙镇寻天理盟的晦气,家师便率领我们一众师兄弟下山,前来增援。我们兄弟俩给师父开路,便寻思先来京城转转,岂料白日里喝茶,却碰到一个穿着白衣服、颈上带着玉笛子、长得很英俊的少年,被他无缘无故地教训了一顿。”
席锋扬玩味般地笑道:“真是无缘无故被那人教训的吗?”
另一人低眉道:“我们就是看那茶寮里端茶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想和她交个朋友,谁知……谁知被那少年误会了,是以才……”
席锋扬摇头笑道:“你们这也是咎由自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求女孩子,该当诚心诚意……”他话未说完,便给沈宛瞪了一眼,只好乖乖闭嘴。
婉嫕眨了眨眼睛,从丝绵包袱里拿出一块黄布,展开卷轴,却正是一幅画像,凑到那两人眼前,惴惴不安地道:“你们遇到的,是画上的人吗?”
那两人一看,连连点头,婉嫕笑靥如花,叹道:“太好了,终于找到容若哥哥了。”
卫子墨道:“画中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其中一人道:“看他走的方向,该是往白沙镇去了。”说罢他苦着一张脸,道:“各位少爷姑娘们,我俩真的知错了,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沈宛笑道:“婉嫕妹妹,这两个不长眼的冒犯了你,你说怎么处置他们,姐姐给你出气。”
婉嫕柔声道:“姐姐,还是算了吧,就放了他们吧,我想他们会改过的。”
沈宛道:“婉嫕妹妹,你就是太善良了。”她转头对那二人道:“今天婉嫕妹妹大发慈悲,饶了你们的狗命,你们若再胡作非为,撞在本姑娘手里,有你们好看!”她出手拍开飞剑双鹰的穴道,他二人点头哈腰地道:“谢谢二位姑娘,小的以后一定洗心革面。”然后连滚带爬地出了庙宇,样子滑稽而狼狈。
杨镇枭面色阴沉,沉声叹了一口气,“这便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吗,看了就让人生气!”
席锋扬笑着打哈哈道:“杨前辈,您也不必为了这两个混蛋心烦,我们年轻一辈中,毕竟大多数是上进的。”
杨镇枭愁眉渐舒,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我还是放心得很,但愿你们和容若将来都能有一番成就,造福武林,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沈宛真不知杨大侠怎么对席锋扬的评价这么高,看他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还真不敢把这嘻嘻哈哈的少年和大侠二字想到一处。
卫子墨道:“杨大侠,我们既然知道了纳兰大哥的去向,明日一早便去白沙镇寻他吧。听说鳌拜已派了好几拨人去找纳兰大哥的麻烦。”
杨镇枭道:“卫小兄弟放心,容若他武功高强,智计百出,应当可以应付那些人,我们明日便启程去白沙镇。我只担心天尊宫和天理盟若真的打了起来,谁胜谁负,都事关整个武林。”
他面有忧色,这几个武林后辈也知道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意味着什么,窗外夜雨渐小,雨后的轻寒裹着夜色,悄悄渗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山间谷道,松柏含青,昨晚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让山谷里平添几分湿意,雾霭迷蒙,草叶发香,容若骑着白马,在山间悠扬穿行。
昨夜他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才甩掉了尾随身后的追兵,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往白沙镇赶去,希望能和顾贞观会和,一起找到孔公主。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湿润,远处晓云含雨,低低徘徊,容若见路口有间茅店隐在雾里,便打马过去,想用些早饭。雄鸡叫了三声,店里灯火微阑,容若推门而入,却见店里客人不多,有一男一女坐在角落里,虽然他们刻意隐藏行迹,却难掩绝世风华。